第54章 廢墟中伸出的手
夕陽漸漸降臨萊茵哈爾鎮，橙紅色的餘暉灑滿大地。
家家戶戶都逐漸升起炊煙，街頭巷尾都坐著老人家在聊天。
身穿圍裙的家庭主婦大喊著讓在街道上追逐玩耍的小孩們回家吃飯，男人拖著疲憊的身體踏上回家的路途，可在踏進家門的那一刻，臉上又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看著眼前這一片安寧而和諧的景象，羅恩的嘴角忍不住浮現出一抹笑意。
家啊，永遠是一個能夠讓你安心下來，放下一切戒備和防禦的地方。
就在他怔怔出神的時候，一道矮小的身影忽然撞上了他的膝蓋，然後撲通一聲掉在了地上。
羅恩一愣，低頭一看，卻是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屁孩。
“對不起，叔叔。”
小屁孩倒沒有哭，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的父母不在身邊的時候，憋著眼淚從地上站起，怯生生地朝著羅恩道歉。
羅恩摸了摸鼻子，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一個叔叔了嗎？
他搖搖頭，微笑著揉了揉那小屁孩的腦袋，
“沒事，去玩吧。”
他看到不遠處幾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子正拿著木棍等著他。
小屁孩點點頭，拿起掉在地上的木棍，撒腿朝著那幾個小孩子笑著跑過去，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木棍。
“你們這些罪惡的家夥！！等著我，我可是正義的海軍！！”
原來是玩過家家的遊戲。
羅恩啞然一笑。
然後他看到那幾個小孩子朝著那個自稱為“海軍”的小孩咧嘴笑著做了一個鬼臉，大笑著道：
“哼！我可是名震新世界的大海賊！”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出海！！”
“我要當海賊王！”
“來吧！！海軍，我是不會怕你的！”
……
幾個小孩子一邊打鬧著一邊朝著街道遠處跑去，幾秒鍾後已經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歡聲笑語，消弭在夕陽的餘暉中。
羅恩卻是愣在了原地。
他雙目怔怔地看著小孩子們消失的方向，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心情很複雜。
“火燒山中將，這是……”
他沒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很沙啞。
火燒山歎了一口氣，神色黯然道：
“是的，這是這片大海的常態，這就是……大海賊時代。”
羅恩沉默了。
這個時代……竟然連小孩子都想出海當海賊……
罪惡，竟然是值得吹捧和向往的。
而正義的海軍，卻被視若洪水猛獸。
“自從羅傑開啟大海賊時代以來，我們海軍的征兵數量和質量都逐漸在下降，這片大海上，很多年輕人都想去追求那所謂的自由和夢想，想要去找到海賊王留下來的大寶藏。”
火燒山站在羅恩的身後，歎息道。
“這才是大海賊時代最可怕的事情。”
“世界的希望在於下一代，可如果下一代沒有人想要當海軍，都想跑去當海賊，這個世界就沒救了。”
羅恩站在原地良久。
這一刻，不知道怎的，他忽然想起了那一道孤坐在軍校辦公室的蒼老身影。
如果……如果讓那個為正義付出一切的老頭子看到這一幕，他估計會很心痛吧？
不，
羅恩下意識搖了搖頭。
估計他已經看到過了，甚至不止一次。
或許，這才是他這麽護短，這麽愛護他的學生的緣故。
因為啊，在這個時代，崇尚正義的年輕人，實在是太少了。
他必須嗬護好每一個能夠肩負起正義的苗子。
哪怕這個概率，無比渺茫。
羅恩情不自禁握緊了拳頭。
“我們走吧，火燒山中將。”
“是時候去完成我的任務了……”
就在這時候，
一道慌不擇路趔趄著狂奔的身影忽然從不遠處的一處巷子角落中衝出，繼而一頭栽倒在地上。
“啊啊啊！！”
“死人了！！”
周圍的平民瞬間爆發出驚恐的尖叫聲，急忙後退幾步。
羅恩臉色微變，趕忙跑了過去。
那人滿頭都是血汙，後背仿佛被高溫的火焰燒灼過一樣，一片焦黑，燒毀的衣衫下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傷口。
“你怎麽了！？”
“快聯係醫院！！”
羅恩扭頭朝著不遠處被嚇了一跳的平民們怒喝道。
一隻寬大的手掌忽然按住了羅恩的肩膀。
羅恩一愣，扭頭卻看到火燒山神色陰沉地朝著自己輕輕搖頭。
沒救了麽……
“快……快通知海軍……”
“楓葉鎮……我從楓葉鎮回來……”
一隻焦黑、鮮血淋漓的手忽然死死地抓住了羅恩的手臂。
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發出了悲痛的嘶吼。
“爆炸……火焰……都死了……海賊……海賊來了……”
“楓葉鎮上的人……都……死……了……”
那個男人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是失去了生息。
楓葉鎮，
爆炸，
海賊……
一道靈光如同驚雷般在羅恩的腦海中炸響。
懸賞令上那個枯瘦的金發男人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
是他的任務目標，狂熱炸彈海賊團，傑拉德！！
“去吧，這裏交給駐地海軍處理。”
火燒山這時候提醒道。
羅恩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緊緊抓著自己、仿佛抓住最後一線生機的染血手臂，咬了咬牙，豁然起身。
腳下一踏大地，身影便是朝著某個方向疾馳而去。
在登島的時候，他已經在島上買了一份附近的地圖。
楓葉鎮，距離他們所在的城鎮，隻有十公裏的距離！
一路狂奔。
緊跟在羅恩身後的火燒山等本部海軍，暗暗吃驚於羅恩在這一刻所爆發出來的體力和速度。
“不是說他是軍校的新兵麽？怎麽身體素質這麽強？”
“據說他是這一屆軍校的首席，澤法老師很看好他。”
“原來如此，怪不得……”
本部督察組的成員們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低聲交流起來。
他們的職責就是記錄羅恩在任務中的一切表現。
羅恩沒理會身後海軍們的竊竊私語。
他隻是狂奔。
他的軍服衣袖上，那個血色手印仿佛清晰得要燃燒起來一樣。
一個鎮子的平民，全都死了？
他不敢相信。
他穿過叢林，穿過荒野，抄了一條矮窄的小路。
眼前的道路豁然開朗。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怎麽停了？”緊跟在羅恩身後的火燒山疑惑抬頭，然後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震撼，寫滿了他的臉。
一片腥臭的血色，染紅了眼前的大地。
濃鬱得仿佛永永遠遠都不會消散的濃煙，彌漫於空氣中，讓整個小鎮都充斥著硝煙的味道。
——如果眼前一片地獄般的殘垣斷壁景象，還能夠稱之為“小鎮”的話。
道路兩側的楓葉樹還在燃燒著火焰的餘燼。
建築和房屋倒塌的殘骸，堆滿視野。
更加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屍體。
遍地的屍體，密密麻麻的屍體。
從小鎮的街道入口，
到極目遠處，
橫七豎八的屍體，
有的被炸得粉碎，
有的被燒得隻剩焦黑的骸骨。
屍橫遍野。
如此慘烈的畫麵，
還有空氣中那一股融合了硝煙、炸藥、塵土和血肉的詭異惡臭……
讓久經戰事的火燒山都有些不適感。
身後有一名年輕的督察組成員更是直接彎腰嘔吐起來。
火燒山見狀，忍不住眼神擔憂地看向了一動不動站在麵前的海軍少年。
然後他看到羅恩麵無表情地邁開了腳步，
他徑直走入了這個“小鎮”。
仿佛走進了一片人間地獄。
火燒山明顯地察覺到羅恩的狀態和情緒有些不太對勁，快步跟了上去。
一座座崩潰的樓房廢墟，
一具具焦黑的屍體，
城鎮在燃燒。
麵無表情的海軍少年行走在這裏。
他在一棟房屋前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看到了一隻手。
一隻從建築廢墟中艱難伸出的、紫黑色的手，仿佛想要抓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