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可願為我寫詩

“和泉君?”

“嗯。”

“你的故事裏,死掉的這個女人好像禦花啊。”

神宮寺清姬輕飄飄的話語,如同重錘般砸在了他的心頭,讓他精神一陣恍惚。

熟悉的身影即將至腦海浮現,卻立刻被他用大量的其他信息淹沒了。

“是嗎?”

“對啊。”神宮寺清姬拿起A4紙,側過身體靠近和泉徹,指著其中一段說道:“同時喜歡著他和第三者,卻選擇將心留給他,讓他帶著自己的靈魂和遺願與第三者在一起。這樣,三個人就永遠不會分開了。和禦花不是很像嗎?”

稍稍濃鬱可些的花香在鼻尖縈繞。

幾乎靠在他肩膀側臉而望的少女,身上飛舞的櫻花讓他感覺像置身櫻花樹下與她並肩而坐。

“她可活的好好的,而且……”沉默了好一會,和泉徹才說道:“誰也拿不走她的心。”

少女歪了歪頭,問道:“你呢?”

“我也一樣。”

聞言,神宮寺清姬重重歎了口氣。

“太可惜了。”

“嗯,太可惜了。”

可惜的,是同一件事嗎?

和泉徹並不知道。

保持著超越朋友但絕非戀人的距離,兩人靜靜地坐著。

“和泉君?”

“嗯。”

“你剛剛說的沒錯。死去的人不像禦花。”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和泉徹內心鬆了口氣。

“嗯。”

“而且,第三人也不像我啊。”神宮寺清姬又說。

“我可不敢把你寫成第三人。”

“是不敢?還是不願?”

少女笑盈盈的樣子讓和泉徹心中一凜。

“神宮寺。”

“嗯?”

“你一個人,怎麽把和服穿好的?這個穿起來很困難吧?”他問出了剛剛走進門便懷揣著的疑問。

好似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神宮寺清姬突然捂著嘴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她白了他一眼,說道:“和泉君,以為我是誰?”

那一閃而逝的傲然,若非他仔細觀察,根本什麽也看不出來。

和泉徹想了想,然後說道:“在我心裏,你大概是雪女吧?”

“雪女?”

“相傳讓男人心甘情願獻出靈魂的妖怪。絕世的容貌,溫柔的氣質,和你很是匹配。”他解釋道。

神宮寺清姬搖了搖頭:“要說的話,我應該是橋姬才對。”

“為什麽?”

“我一直覺得,總有那麽一天,我因為內心過於炙熱,而跳入冰冷的宇治川尋求救贖。唔,或許也不能說是救贖,應該說,那就是歸宿吧?”

此刻,少女眼裏充斥著的,不是死寂,反而是更加明亮鮮活的光芒。

和泉徹則是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僅宇治川就夠了?”

神宮寺清姬擺了擺手,“夠與不夠,都不重要了。”

“那什麽才是重要的?”

她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問道:“到時候,和泉君可願為我寫詩?”

“……我這種人,哪有資格為你寫詩啊。”

“但是,會寫的吧?”神宮寺清姬又問。

和泉徹點了點頭。

“會寫。”

“寫些什麽?”

“大概是【宇治之水急兮,停留浮世,且慢前行】之類的毫無美感的句子吧?”

盡管和泉徹隻是隨口的回答,但神宮寺清姬卻顯得很是開心。

連帶著眉眼也溢出了神宮寺清姬特有的浸染力十足的柔和笑意。

“那和泉君可別忘了。”

“忘是斷然不會的。但,應該會很難過吧……”

聽到他的話,神宮寺顯得很是詫異,她連忙擺手說道:“難過?可不許難過。我尋得歸宿,反而該為我高興才對。”

“世間美景,少一個都讓我心生難過。如神宮寺般的絕色,更是如此。你的歸宿可不是我的歸宿,自然會難過。”

少女思索了半天,然後才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這樣說,那我可得好好活著才行。”

“是得好好活著,不然我會哭的,很醜陋那種。”

聞言,神宮寺清姬的表情變得嚴肅了。

“那可不美。”

“可不是嘛。”

沒有就此事繼續交談。

“和泉君,要喝茶?”

“抹茶?”

“紅茶。”

“喝。”

於是,神宮寺清姬從他身旁站起。

關於他剛剛選擇逃避的問題,她並未再度提及。

不願意回答,那自然是不願的。

和泉徹拿起A4紙,兩千字的文章多了很多用中性筆寫出來的批注。

他便逐一看了起來。

“和泉君,喝茶。”

聽到她的聲音,和泉徹將稿子放下。

這時,神宮寺清姬突然開口說道:“不改了。”

“嗯?”

“兩千字增無可增,減無可減。不改了。”說著,她隨手將A4紙丟進了垃圾袋裏。

“你寫的批注還沒看完,丟掉可惜了。”

“用不上,就不可惜。”

“那倒也是。”

喝過茶,暖洋洋的感覺自胃部擴散到全身各處。

和泉徹又犯困了。

看著不停打哈欠的他,神宮寺清姬起身說道:“我去練習書法。”

“嗯。”

他整個身體躺在沙發上,任由困意席卷黑暗將思維籠罩。

沒過一會,便睡了過去。

站在書案前,神宮寺清姬拿起筆,思考了好久,然後拿起了筆。

【新月西傾,君見似我耶?】

少女皺著眉,看了好一會,然後將剛剛收起來的和泉徹的字再度打開了。

好像是對寫的內容有些不滿意,神宮寺清姬嘟了嘟嘴,有些氣惱地撕掉了自己寫的字。

隨後,她拿出了和泉徹後寫的那副字,認真端詳。

【但盼風雨來】

要不要把後一句寫出來呢?

她猶豫了。

和泉徹那句略顯迷茫的呢喃仍舊在耳邊回**似的。

最終,她還是放棄了。

說是練習書法,但僅僅寫了一幅字,神宮寺清姬今日便再也沒有動過筆了。

沒了興致。

……

和泉徹醒來後,神宮寺清姬留了紙條,已經離去了。

歸途中,路過櫻林看到的通紅的夕陽,恍如從櫻林的樹梢掠過。

在晚霞的映襯下,如緋雲般的樹冠,浮現了一片黑。

和泉愣愣地看著掠過樹梢的夕陽,直至眼睛感到刺痛,才閉上了雙眼。

這時,他驀地覺得,神宮寺清姬和服後的蝴蝶,就在眼睛裏殘存的晚霞中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