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章節44 木牛流馬
“好了，係統開啟了。”
索斯·皮特金·B4的聲音從艦首方向傳來，經過狹長走廊的反複折射，變得有些模糊不清。隨後，空間壓縮艙門口的數據屏幕開始點亮，略顯漫長的啟動界麵完成後，艙室內每一艘船的信息便顯示出來。
“無盡星辰之外的波洛薩莫格契約號？”艾瑞克斯閱讀了屏幕上的名字，既不知道為何會這麽長，也不知道它的具體含義。
根據係統的顯示，這是一艘藤級采集及貨運星艦，完全使用遙控指揮，相當於中樞艦的衛星船，負責在外太空以及星球往返軌道上幹一些苦活累活。由於中樞艦的空間壓縮艙位不能放置活物，所以艦員和一些貨物需要先搬下來，裝運到非壓縮的客艙、貨倉。這艘無盡星辰之外的波洛薩莫格契約號就是幹這個用的。
那是一艘拚接起來的星艦，前部頂端類似鳥頭的部分是薩杜努斯人的風格，看起來像是從藤級星艦上拆下來的控製倉，有三個成品字形排列的透光窗，並安裝了一個雞冠形狀的量子通訊天線。除了這個鳥頭之外，它其他的部分像是一隻臥姿的駿馬——如果能有鬃毛和長尾，那艾瑞克斯定會認為它是藝術雕像而不是一艘星艦。
在其實在星艦設計上，外觀是否仿生並沒任何用處，因為星球大氣層內生物的力學與外太空環境格格不入，沒多少可以借鑒的，最多隻能在人文領域還有些意義。一艘星艦好不好是要看它各個子係統的能力，尤其是引擎、空間推進和生命環境支持。但這艘星艦不一般，艾瑞克斯根本沒去關注它的設備，隻看外表就已經確定自己想要。
因為在這匹臥馬的屁股上隱隱印著兩個隸書漢字：流馬。
薩杜努斯人有三隻眼睛，喜歡用繁複的多層圖案進行裝飾，它們的裝潢藝術看起來都像是辨認色盲色弱的顆粒畫。如果不是天生認識“流馬”這兩個字，任誰也無法將它們從複雜圖案中分辨出來。艾瑞克斯就用腦控體試了試，它最多隻能辨識出“連續結構的未知意義圖形”。複合進化人不認識漢字，這一點艾瑞克斯早就知道了。但是在複合進化人很熟悉的薩杜努斯人星艦上，為什麽會有這兩個字？
“你在看什麽呢？”
記錄員B4的聲音將艾瑞克斯從恍惚中驚醒，然後他“咦”了一聲，也開始關注起麵前的顯示屏來。
“你不會是想要這艘船吧？它隻能作為中樞艦的附屬來遙控，也就是個具備起降能力的運輸平台而已，本身沒有什麽駕駛的功能。而且，這艘船還被製造成了華而不實的仿生造型，如果放在旗幟碼頭那裏，最多被評價為玩具。”
“別說這樣的話！”艾瑞克斯莫名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說話的語氣甚至有點憤怒：“隻憑眼睛看到的東西就能做出完整的評價嗎？你要是這麽厲害，那你倒是說說，這艘拚接船的艦體是來自什麽星艦？”
“嘶，你這一說，我倒真答不上來。”索斯·皮特金·B4使勁皺著眉頭，腦控體都開始發熱。“對，我的確說不上來。我對宇宙幾乎所有製式星艦都有了解，但連類似的設計也找不到。估計這是個性化定製的特種星艦吧？”
“至少它有個性！”艾瑞克斯用手指在艙門玻璃上用力敲了三下，難掩內心的激動：“快將它放出來，我要仔細看看。”
“你還真古怪，不過這是你挑，又不是我選。如果是我，我會選科雷亞星那艘。”
B4嘀嘀咕咕，不過這隻是一些牢騷，並沒有瞧不起誰或者有什麽壞心。他在控製板上操作了一會兒，啟動了放出程序，然後就叫上艾瑞克斯到外麵去驗收。
中樞艦的側麵艙門緩緩打開，先是六個探照燈一樣的設備伸出來，將外麵的地形環境仔仔細細掃描一遍。隨後，一個全息投影的“無盡星辰之外的波洛薩莫格契約號”出現在外麵的空地上，用來表示卸船後的安置狀態。在得到B4的確認操作後，牽引光束緩緩將臥馬放了出來。
離開壓縮空間後，臥馬增長了不少，整體長度來到了九十米，從地麵到那個突兀的“三眼鳥頭”也有二十米左右，在視野中已經相當龐大。艦體外殼是某種複合金屬，底色為鉛灰，燈光下有一種漫反射的朦朧光暈籠罩其上。如果是在宇宙的黑色背景下，任何一點光照都能讓它非常顯眼，這不利於隱藏，但很適合一艘貨船。
艾瑞克斯沿著星艦的外圍繞行一圈，目光時不時瞥向“流馬”二字，仿佛那裏有無盡的吸引力。他知道，在自己的母語中，流馬應該出自“木牛流馬”，是三國時期蜀國諸葛亮發明的一種運輸工具。由於沒有實物保存下來，它到底是什麽樣子，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有爭議。但流馬相對木牛來說稍小一些，這個是沒錯的。
“你先看著點兒，我還得想辦法啟動它。所有中樞艦裏麵的星艦必須完全關機，這又要費一番手腳……嘶，這居然還是個拚接的操縱係統，我還得回中樞艦裏麵遙控！喂，艦長的弟弟，你能不能選那艘光年鳥？”
“別總想著偷懶，用用你的算力吧，那沒壞處！”艾瑞克斯搖搖頭。他伸出手重重拍在星艦的堅硬外殼上，似乎是在宣示自己的主權。
“好吧好吧，就當減肥了。”B4搖搖頭，騎上懸浮車，忽忽悠悠飛走了。
艾瑞克斯一直保持著手拍在星艦上的動作，一動不動，隻有鼻血慢慢流淌下來。他一時興奮，心中想要了解這艘星艦的想法過於強烈，腦控體的資料庫自動打開。“停！停下來！”他在腦海中大聲呐喊：“快停下來！複合進化人的資料庫中沒有這艘星艦，別找……哎呦？”
---目標已找到：流馬級標準貨運飛船Z8型。製造時間不可知，製造地點：家園太陽係地球第三船廠。使用係統：已被替代為薩杜努斯騰空4型標準控製台。子係統狀況：當前未開啟。該型飛船的設計圖已調取，需要詳細顯示嗎？---
“不，先不用。”艾瑞克斯發現自己可以將手抽回來，但是他的目光鎖定在“地球”兩個字上，已經抽不出來。他以為自己這輩子不可能再看到、聽到這個詞，最多隻能在魏銀河那裏緬懷一下。但如果一艘地球製造的星艦能夠來到這裏，那是不是自己也有機會可以回去？開一艘星艦回去，該有多拉風！
誒？地球什麽時候能造星艦了？
艾瑞克斯腦子裏一片混亂，呆立著一動不動。見到事情不太對勁的小狐狸跑了過來，用尾巴掃掃艾克的腿，然後小心翼翼用手指戳了戳：“怎麽了？要我去叫那個大塊頭回來嗎？”
“嘶……呼……”進行了一個深呼吸，艾瑞克斯對小狐狸搖搖頭：“別叫他，讓我想想。”
他隨後氣沉丹田，進入克總領域之中。他覺得，也許能與腦控體對話的克總會有問題的答案。
“我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克總的回答如同澆下的一頭冷水，他和艾瑞克斯是完全一模一樣眉頭深鎖、疑竇叢生的表情。“為什麽腦控體的星艦數據庫裏會有這艘飛船但沒有地球的資料，完全沒有任何解釋。我和你一樣，隻能做出兩個猜想：要麽這個資料庫不全，隻關注了星艦；要麽飛船是孤立的，價值不高，資料庫沒有深究隻是照抄。我也試著進行關聯搜索，不管是流馬級飛船的其他型號，或者地球第三船廠的其他產品，結果都是一片空白。就好像……”
“就好像整個地球留下的全部痕跡就是這一艘孤零零的飛船似的。”
克總點點頭，他與艾瑞克斯分享著同樣的心情和大致類似的想法。
“如果不是看到這兩個字，我也許再也想不起回家……”艾瑞克斯緊咬著牙，手捏成拳，不知道是痛苦多一些還是興奮多一些。“這艘船，至少證明地球的文明在宇宙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你覺得飛船內還存有地球位置及導航星圖的可能性還有多大？”
克總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感覺希望渺茫。如果還在係統裏，那麽薩杜努斯人應該能找出來。然後……或者是薩杜努斯人，更危險的是複合進化人，他們的星艦就會開到太陽係。你覺得接下來會是怎樣的結果？”
“談不攏，打。”艾瑞克斯嘿嘿笑了起來，頗有自信的說道：“地球都能秘密製造星艦了，說不定還有更多神秘的東西。作為地球人，我無條件站在地球一方。”
“可你是複合進化人。”
“那我天然就是兩個星際文明之間的橋梁，暗中更偏向地球一些就好了。”通過這樣的聊天，艾瑞克斯的情緒漸漸恢複平靜，他覺得已經能接受關於這艘星艦所有的信息了。
“我宣布這艘船是我的了，我要把它原本的名字還給它。你覺得流馬號怎麽樣？”
“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這是最合適的名字了。”克總搖搖頭，表情有一絲尷尬：“好了，你在我這裏得不到新的信息，還是去看看飛船吧。”
“對哦，飛船……為什麽資料庫裏用飛船這個詞？複合進化人不都用星艦嗎？算了，這不重要，在腦控體找不到的答案，我就從宇宙裏找。我現在感覺挺好的，知道複合進化人也不是什麽都懂。”
克總隻是笑了笑，沒說什麽。
退出克總空間之後，艾瑞克斯再深情地看了一會兒那行寫有“地球”的係統提示，然後就將它清屏了。“準備給我展示設計圖，先從總覽、概覽和目錄這種東西開始。告訴我該怎麽進去！”
腦控體立刻開始工作。它的溫度並沒有大幅上升，算力的壓力也很小，似乎對“流馬號”的情況心知肚明且輕車熟路，而艾瑞克斯的算力也直接躍升2點，來到5/100。
不過他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它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