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壇烈酒

舞馬擔心劉有勝阿娘看不得死人的場麵,便叫劉燕芝先留在祠堂這邊照顧,自己和宇文劍雪去了大門外。

邊走,邊將他在祠堂裏的推測大抵告訴了宇文劍雪,隻是把西遊記的故事改頭換麵,說成自己過往聽過的神話傳說。

宇文劍雪對照先前自己在斷石碑看到的景象,思量一番,覺得舞馬說的很有道理。便琢磨神旨既然已經尋到了生路,那這場婚事能否省去,兩個人想辦法衝到斷石碑那裏,神旨一破,出了幻境,也不用麵對這等尷尬的場麵。

可真要開口和舞馬商量這事兒,又覺得自己既然答應了,輕易翻悔著實不好。

況且,阿娘還對自己滿懷期許呢。想起阿娘先前在祠堂裏,對著有勝阿耶的牌位說的那番話,看她發自肺腑的歡喜,宇文劍雪是真的不忍心讓她失望。

便在這般糾結之中,她跟著舞馬稀裏糊塗來到門外。

隻見這邊圍了密密麻麻一大群人。現場已是一片混亂,沒人計較今日的一對新人穿著大紅袍就出來了。

宇文劍雪擠到人群裏麵,看見一位老婦人抱著一顆人腦袋嚎啕大哭,人皮也被扒開,割成了方正的一塊兒,丟在一邊。

便有人說道:“這小子,原本是等著要和有勝一起去搶新娘的,有勝被老太太叫走。他閑的等不住,出來放個炮仗,沒成想……”

宇文劍雪看著那人腦袋,立時想起來了,便與舞馬說道:“那次你被惡虎降住,阿娘非要跟著去救你,便是這人背著她去的。”

舞馬沒說話。宇文劍雪心裏有些不舒服,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事情已成這般,婚事肯定辦不成了。宇文劍雪想到這個,不禁鬆了一口氣,暗道:“這該不是阿耶在天有靈,叫我辦不成這場婚事罷。是了,我大仇未報,本就不該成親的。”心裏雖是這般想了,但總有些奇怪難言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的。

莊裏的人大多聚在這裏,惶恐不安,吵吵嚷嚷,有的說趕快抓虎吧,有的說惡虎既然能來莊子裏,哪兒都不安全,趕緊逃吧。

宇文劍雪便想,自己和舞馬來劉家莊好幾年,那惡虎一直不得進莊。今日卻大搖大擺進來殺了人,剝了皮,多半隻有一個原因——阿娘打開了祠堂,將那股暖風放了出去。

這便是神旨的厲害了,隻要尋到了生路,就絕不叫你能有半晌的安分。

又忽然想到,惡虎雖然進了莊,但看眼前的情形,殺人似乎還是隻挑落單的。

這可不好——阿娘和劉燕芝兩個人還在祠堂裏,若是被惡虎瞧著,可要糟糕了。

再一抬頭,舞馬已經往院子裏返去,多半是和自己想到了一塊兒。

兩人到了祠堂,卻瞧見阿娘一個人待在裏麵,劉燕芝不見了。

“燕芝呢?”宇文劍雪忙問道。

“剛才院子裏有人喚我,燕芝她出去瞧了。”

“誰叫的?”

“一個小後生,聲音挺熟的,一時卻也想不起來是誰。”

宇文劍雪再去找劉燕芝,院前院後全瞧便,怎麽也尋不見人了。

正擔心著,又有人傳來消息,說是隔壁院子又死人了。

宇文劍雪心頭一沉,心想該不會是燕芝吧。

舞馬便叫她去隔壁看看情形,舞馬則把阿娘和莊子裏的老人們招呼到一處,安頓好。

宇文劍雪匆匆趕去那家新死人的院子,方曉得這回被老虎吃掉的是劉莽他娘。

劉莽家情況和劉有勝家也差不多,都是孤兒寡母兩個。

便聽有人說:“可憐的莽阿娘,也說是要給兒子張羅媳婦兒,臨到了也沒成。可憐他娘,哪來有勝家的福氣。”

幾個人去找劉莽,尋遍莊子,也沒曾尋見,便懷疑也是給惡虎吃了去。一家兩口,眨眼之間全都死了,眾人皆是又驚又懼。

再往後來,死人的消息便越來越多。有個一家三口,全被老虎吃了,三顆腦袋掛在他家大門口,路過的人嚇的腿軟失禁。

舞馬連忙將莊子裏的人都聚到有勝家的院子裏,卻也不是長久之計。便聽他和宇文劍雪說道:

“我忽然想明白了,第二個神旨影像是什麽意思——那其實是這次神旨失敗的條件,隻要劉家莊的人都死掉,這次神旨便算失敗了。你看,自打祠堂開啟,這惡虎殺人便越來越沒有禁忌。這便是神旨在加快進度,咱們在這裏待得太久了。”

宇文劍雪便在腦海裏回想那段影像:劉家莊裏滿地躺著屍體,那惡虎叼著人腦袋,在屍群中間緩緩穿行。

便問道:“失敗了會怎樣,也不知有什麽懲罰。”

“神旨未曾提示,所以懲罰應是沒有的。隻不過類似骷髏院幻境那種光球的獎勵,肯定沒了。我們白白在這裏待了這麽些年。”

宇文劍雪想了想,獎勵什麽的且先不管,現在更當緊的是——這神旨分明是想要劉家莊所有人的命啊。

“咱們現今有兩條路可選,”

舞馬說:“第一,離開劉家莊,等所有的人死光了,神旨會以失敗的形式結束。好處是,咱們兩個應該沒有危險。”

“可是,”宇文劍雪說:“咱們倆也算是劉家莊的人罷?”

“不算。否則,神旨便不會給出第二個影像。其實,這段影像也是神旨給我們離開幻境的提示。相當於最後一條可選的退路。

再者,惡虎便是把我們當成劉家莊的人也無妨。我們大可以趁著它屠村的時候,溜去斷石碑那裏。如果惡虎的目的是殺死所有人,就一定會去斷石碑找我們,而生路就在那裏。”

宇文劍雪靜靜聽著舞馬的聲音,這聲音前所未有的冷漠,“第二條路呢?”

“現在就想辦法,引著惡虎去斷石碑——選這條路,是沒有回頭路的。”

舞馬目光炯炯看著她:“這次神旨是你的個人神旨,我把選擇權交給你,不論你選哪條路,我都同意。但是,有一條,你必須盡快決定,因為時間很緊迫。”

宇文劍雪當然明白舞馬的意思,一旦把惡虎引過來,就隻剩一條到走到黑,要麽衝到斷石碑,要麽就是死。

舞馬的聲音一如往前冷漠,但宇文劍雪卻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活人的氣息,一陣陣暖意從他身上湧了過來。

“去斷石碑,”

她幾乎沒有猶豫,“我們去斷石碑。”

在劉家莊待了這麽些年,宇文劍雪早就成了這莊子裏一份子。這山莊裏善良的人,帶給了她數不清的溫暖。幾年裏,她去好多人家吃過飯,玩耍過,嬉笑過,年輕的姑娘們都和她處成了要好的朋友。那些畫麵,都將成為她一輩子難忘的經曆。因為,她從前過得太沉重了。

尤其是劉有勝阿娘,讓她體會到了久違的母親的關懷。甚至到後來,她已經把有勝的阿娘,當做了自己的阿娘。現在,是時候了,她要把自己感受到的溫暖,全部回饋給劉家莊善良的人們。

舞馬似乎有些欣慰,衝著她笑了笑。宇文劍雪忽然想到,自打進入兩界山的幻境以來,舞馬似乎就沒怎麽笑過。宇文劍雪上一次看到他的笑容,還是在幾年前,夜襲突厥回來之後。

“很好,”舞馬說道:“接下來,你要聽我的。惡虎既然要報仇,目標就是殺死劉家莊的所有人。想要引走它,便隻有一種法子,徹底激怒它。引走它的事交給我來做,但我需要你幫忙……”

兩人說定了事,舞馬先離去,到了一間別處的院子。轉頭回來時,他手裏便多了個包袱。

“這是什麽?”

“別問,你不會想知道的。”

舞馬見她手裏也多了個瓷罐子,便問:“你拿的又是什麽。”

“哼。”

……

在離劉有勝家不遠的一間院子裏,宇文劍雪蜷縮在靠正屋的牆角,瓷罐子抱在懷中。

這便是舞馬交給她的任務——惡虎既然盯著落單的人下手,那便製造一個誘餌好了。

雖是身處險境,宇文劍雪心裏卻一點不慌張,隻因舞馬說過,一定會保她平安無事。宇文劍雪心裏想的,更多的是舞馬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惡虎跟著我去了以後,你便領著阿娘,還有大家,盡快離開山莊。你要護著大家安全,一直往東走,走的越遠越好,等我的好消息。”

宇文劍雪是不夠聰明,但也明白這句話後麵藏著的意思,惡虎出現之後,舞馬將帶著它離開。此後的危險便全由著他一人承擔了。

宇文劍雪心裏想著舞馬毫無表情的麵龐,她已經徹底搞不清楚,湧動在這個男人身體裏的,到底是冰冷的深不見底的海水,還是滿腔熱血。

她覺得自己和他相處的越多,似乎就越看不明白。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今天,她要任性一次,自私一次,也要勇敢一次。

這一次,她決定不再聽從舞馬的安排。即便付出再大的代價,她也絕不要讓舞馬孤軍奮戰。

她已經受夠了每次舞馬孤身進入山林裏,自己一個人待在山莊等著結果的日子。那種無助,彷徨,無能為力,那種隨時等著最壞的消息的感覺,她再也不要忍受了。

她要幫助他活下來,第一時間確定他還活著。

或者,和他一起死。這是屬於宇文劍雪的驕傲。

一道黑影倏地從院外閃入,朝著宇文劍雪撲過來。

眼看撲在她身上,忽然,從屋子的紙窗中射出一根棘刺,朝著惡虎眼睛紮去。

那惡虎顯是沒有料到,腦袋匆匆一偏,仍是有一隻眼睛被紮中了,一聲痛苦的嚎叫響徹山莊。

緊接著,舞馬抱著【背箭豪豬】從窗戶裏竄了出來。

那惡虎血口一張,便朝著舞馬撲去。

舞馬雙足一跺,便竄到了牆上,懷中豪豬身上一根根棘刺不停往惡虎身上刺去。

惡虎閃躲幾次,追了上去。

一人一虎便消失在院牆之外。

宇文劍雪低下頭,掰開懷中的瓷壇子,一股濃烈的酒氣洋洋灑灑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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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善待自己6666、齊可修與賀孤窮、成都帶不走的、修真門派掌門路、一千萬年老書蟲。

追更的道友,有時間再往後翻一頁,給喜歡的角色點個讚。劉燕芝的人物卡也加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