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給我起個名字吧

在田德平變成幹屍的一瞬間,舞馬祭台上的青油燈化成一道虛影,鑽進了紫衫姑娘的腦袋裏。

舞馬則發現自己終於恢複了氣力。小腹傳來暖洋洋的感覺。

低頭一看,腹中被田德平捅開的傷口不知什麽時候愈合了。

田德平幹癟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話。

舞馬把耳朵湊過去,田德平卻不再說話了。

他望著紫衫姑娘,臉上掛著淡淡微笑。

舞馬走到田德平身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老兄……”

田德平一下子垮了,化作一團塵埃四散開來,衣物灘落一地。

昏昏塵埃之中,一柄黑纓長槍孑然而立,槍頭隱隱發出啜泣聲,似是為其主人哀鳴。

哀鳴中暗帶祈求的意味,讓舞馬下意識想伸手,撫慰它,乖哄它。

正要伸手的時候,舞馬忽然想道: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冒失了。如果田德平在這柄槍裏留下什麽暗手,那我豈不是趟過了大風大浪,倒在陰溝裏喝了洗腳水。

正猶疑著,黑纓長槍低鳴一聲,化作一縷黑芒,倏地鑽進舞馬體內,尋著《圖鑒》而去,潛入畫卷之中,與熊怪手中的黑纓槍圖案融為一體了。

舞馬心頭一驚,正打算仔細觀瞧,旋而想起眼下可不是分心的好時候。

他抬起頭來,往另一個祭台瞧去——

紫衫女子醒了過來,盤腿坐在祭台上,一雙赤足半露,眼睛一眨不眨望著舞馬,一言不發。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閃動著狡黠的光。

先前被吞噬的血肉盡數複原,雪樣的肌膚透著淡淡粉紅,全無之前病怏怏的神態。

舞馬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還是不著寸縷的。

便從地上拾起田德平的衣衫,上下拍了拍,簡單披在身上。

衣衫裏麵滑落了兩個小東西,砸到地上發出幾聲脆響。

舞馬拾起來一瞧,竟然是田德平的眼珠子。此刻摸起來冰涼堅硬,就像小時候彈著玩的玻璃蛋兒。舞馬把它們揣進了兜裏。

接著,便瞧向紫衫姑娘。

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該怎麽處理她。

論理來講,殺掉是最合適的。

一了百了,沒有煩惱。

等李世民的隊伍殺進來,就說她是田德平的同黨,保管沒有後遺症。

隻是田德平的詛咒太玄乎了。

在不能百分之百確保安全的情況下,舞馬不想輕易冒險。

他腦子裏也曾閃過一瞬的念頭,幹脆一巴掌將這姑娘拍死算了。

念頭冒起來的時候,後背陣陣發涼,好像有一個無形大手瞄著自己後脖頸,便連忙將殺心掐死。

“待會兒,他們闖進來,”

紫衫女子先說話了,聲音像銀鈴兒一般,

“你就說,咱們倆都是祭品……田德平是壞人。”

舞馬楞了一下。這姑娘是個妙人啊。

他想了想,卻不作聲。

紫衫女子伸了伸懶腰,似是要紓解累日禁錮的困倦。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她說道:“你想殺了我,又怕頭頂懸著的那把刀子。

你想留下我的性命,又怕我才是真正的刀子。”

“我不應該這樣想嗎。”

“活著的人更好地活著,”紫衫女子說:“死去的人才會安然地死去——我不會替他報仇。”

舞馬愕然了。

看著女子的眼睛,眼神裏溢著無所謂的淡然。

“你看起來好像不怎麽在乎他,”

舞馬說:“甚至……有點……”

“他待我很好,他喜歡我。”

“這就沒道理了。”

“可我不需要他喜歡,”紫衫女子道:“也不需要他救我——未必喜歡我的人,我一定要喜歡他。老天沒定下這規矩。

世界上喜歡我的人太多啦,以後會有更多人喜歡我。我顧不過來。”

“可是他救了你。”

“是你救了我。”

“我沒有。”

“我的身體我清楚,”紫衫女子道:“我的魂魄是被你喚醒的。”

“這賬沒法兒算,”

舞馬說道:“或許你是因為我活下來的,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救你。

甚至在一炷香之前,我都不知道你藏在祭台裏。

到現在,你活了,我還是沒有救你的念頭。

田德平才是真正想救你的人。”

“你想讓我感激他?”

紫衫女子說道:

“我從沒有求他救我。他願意救,便隻管救他的。願意為我赴湯蹈火,就赴湯蹈火罷。

我不會感激他,也不會對他另眼相看。

這些話,我之前跟他講過。”

舞馬忽然想起田德平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事至於此,都是我一廂情願。”

舞馬終於明白話裏的意思了。

舞馬看著眼前的女子。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

可她說出來的話,又讓舞馬很厭惡。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在屍怪堆中求生的日子裏,某些難以愈合的傷疤。

“那你不如去死好了……反正你無所謂,也不需要。”

“先前我是無所謂,”

紫衫女子看著舞馬,眼神裏閃過一瞬亮光,“但現在我必須活著。”

舞馬說道:“怕死才是人之常情。”

“如果我現在死了,那麽是你提議要我死的。”

紫衫女子說道:“我的死便是與你有關了。你不怕詛咒,不怕墜落地獄,不怕永絕輪回麽?”

舞馬深吸一口氣。這句話裏的邏輯真是硬極了。

“所以,為了讓你好好活著,”紫衫女子道:“我更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這時,密室外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呼喊聲。

紫衫女子往門口的方向瞧了瞧,又看向舞馬:

“你叫什麽名字?”

“舞馬。”

“會跳舞的馬?”

“……”

“這名字真奇怪。”紫衫女子眼眸一亮,“你知道我的名字麽?”

舞馬不作聲。

“從今往後,別叫我那燕。”

“為什麽。”

“我也中了詛咒,除了他以外,”紫衫女子看著地上田德平屍身散落的骨灰,“旁人都不能叫我的名字,否則就會害死我——

你不想讓詛咒靈驗罷?”

舞馬道:“這種鬼話誰信。”

“要不然,”紫衫女子笑道:“你給我起個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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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嚴冬自暖手、寺塔、成都帶不走的、善待自己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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