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海纏身

圖書館裏,兩個女生還在小聲地耳語著。

“那可是連續三個後空翻啊!當他穩穩落地的時候,全場師生都寂靜了。”

“噗……什麽?!這個人真厲害,哈哈哈!”

“這還沒完呢!院長啞口無言了一會兒後,終於發現似乎該他上麥克風講話了,正當他起步走的時候,這個雜技青年又三個後空翻回來,穩穩落在麥克風前。”

“‘我的致辭完畢,謝謝大家。’”

“然後,台下掌聲雷動,台上院領導的表情就和生吞了一隻蛤蟆一樣詭異。”

“厲害!厲害!”

“最後,他因為韌帶拉傷休息了一個月。”

“哈哈哈!真是個怪家夥!”

“哎喲!”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悄然來到了嬉笑打鬧的兩人背後,並用書背敲了敲兩人的後腦勺。

“同學,圖書館禁止喧嘩!趕緊回家吧!天黑了,女生請注意安全!”

“好……好的!”

兩個女生被不知道何時突然繞過來的林閑嚇了一跳,她們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一臉心虛地低著頭離開了圖書館。

看著最後離館的兩人,林閑聳了聳肩:“苦練幾個後空翻而已,能換半年的飲料錢,我覺得很賺啊。”

開學典禮之前,林閑的一個同學曾經和他打過賭,如果他敢在全院師生麵前表演一個後空翻,就包了他一個月的飲料。

飲料等於可樂等於快樂水等於快樂……嗯……成交!

——然後他不僅做了,還超額完成了任務,用六個後空翻換了半年的暢飲。

不過,林閑接下這個賭局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很刺激”。

林閑的性格就是這樣:喜歡“追求刺激”。他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萬物皆虛,萬事皆允”。

秉承著“萬物皆可為”的處事原則,林閑一直追尋能讓自己感覺到刺激的事物,隻要戳到他的興致,就算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情他也會去嚐試。

比如女裝拍寫真集——啊,這個他還真沒做過。

所以,林閑在其他人眼裏,還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怪人”。

有因必有果,林閑曾經也是一個乖孩子,他的這個“怪人”性格全是一點一滴被扭曲的。

夢,是一場改變了他一生的詛咒。

七年前,十二歲的林閑做了一個悠長的迷夢,那是一場瓢潑的大雨,一個濡濕了月白色長發的女孩站在花園中央,被夜色浸染的鈴蘭花海簇擁著。

“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有名字。”

“那我叫你‘鈴蘭’可以嗎?”

“隨便你。”

年幼的林閑不知道,和這個女孩邂逅的第一天,就是他噩夢的開始。

夢魔,是傳聞中利用人類旖旎的夢境吸取他們精氣的妖怪,但是林閑的“夢魔”——“鈴蘭”,卻從未讓他做過哪怕一個美夢。七年來,林閑隻要一閉眼,看見的都是……

屍山·血海!

一旦入夢,等待林閑的將不是“旖旎”的美夢,而是殘酷而永無止境的戰鬥。

鈴蘭構建出的夢境遠超常理,林閑無法想象,自己踏足夢境世界後,竟然擁有和現實世界別無二致的體驗。

在這片迷幻夢境的莊園中,甚至就連真實的疼痛都能通過控製新陳代謝和神經遞質來模擬出來。

幻夢莊園裏,那盛開的鈴蘭花海散發著馥鬱清香;摩挲著華貴的桌椅,細致的觸感從每一個皮膚神經元反饋到了中樞……

當然,還有鮮血流下,肢體斷裂的劇痛,折磨著林閑的神經;臨死前的哀嚎,和刀刃刺入肉體的滑膩感,讓他感到戰栗。

七年來,夢魔控製著林閑的夢境,而她下達的唯一一個指令,就是——

殺!

殺狼人!殺惡魔!殺惡靈!殺巨蜥!殺地精!殺巨龍!

除非獵殺結束,否則林閑將永遠無法醒來。

七年,兩千多個夜晚,還有數也數不清的打盹、小憩、午覺……隻要是陷入了夢境,林閑就永遠也逃不出鈴蘭的掌控。

她,就是噩夢的女王。

林閑的這個性格,有80%以上都是拜她所賜。

因為人的性格,本質上是感官對外界刺激的重複獲取,最後大腦加工後的產物。

通俗來講,就是人對外界的刺激進行截取分類、收藏和丟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最後形成的,就是人的“三觀”。

所謂近朱者赤,經常獲取優良外界刺激的人,他們懂“禮儀”、“自律”、“堅持”,人與人互相傳遞,最後就形成了優秀的三觀;相反,經常受到“惡毒”、“謾罵”、“痛苦”等刺激的人,受他們的生活環境所沉澱下來的,很容易形成一個怯懦、狂躁的人。

而林閑呢?他兩者都不是。

人的一生有大約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停止接受外界信息的睡夢期,而林閑不同,他在夢中依舊接受著海量的信息潮,而夢境時間的時間流逝比例,全掌握在鈴蘭的手中。

林閑感覺自己的心理年齡,或許遠遠比同齡人大。

短暫的刺激會導致應激性,而經常性的刺激,則會導致精神的疲乏、枯燥和……厭倦。

白天,林閑學習、生活,度過一個個正常學生的日子;而夜晚,他手提砍刀,身穿獵裝,在密林和古堡中穿梭,和猙獰的惡魔與狡黠的妖怪進行著血液四濺的鬥智鬥勇。在如此噩夢中,林閑重複著死亡與重生,體會著痛苦傳遞到全身的折磨,更能從中擠出一絲絲嗜虐的快感。

兩者,哪個對人的刺激比較大?

林閑覺得,他對正常世界的興趣,正在像老舊的畫布一樣飛速褪色。

現實世界應激性的缺失,導致林閑對現實生活興趣缺缺,長此以往下去,他自然會對現實生活失去興趣,最後深陷於夢境之中。

沉醉於夢,不願醒來。

就如同沉溺於網絡世界,不願麵對現實的人一樣:遊戲的刺激對某些人來說都比枯燥的生活“有趣”,那麽恍若實質的血腥噩夢呢?那豈不是比殺戮遊戲更加讓人迷醉?

莊周夢蝶,當夢與現實無限拉近的時候,蝶也會忘記自己本來的身份。

林閑非常恐懼:在夢中重複著殺戮,聆聽著哀嚎,一次又一次的血腥慘案中,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精神世界:一個從12歲開始便在殺伐中成長的孩子,最後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

林閑的父親是法醫,母親是教師,他自己對心理健康的重要性一清二楚。

七年來,林閑一邊在獵殺中癲狂,但他又如履薄冰,小心地保護著自己的精神狀態,不至於陷入沉淪。

在現實世界裏,林閑有愛他的家人,有談天說地的好友,他不能就此深陷夢境的枷鎖,也因此,他在現實世界不斷尋找著能觸動自己的“刺激”,讓自己不至於失去醒來的動力。

林閑害怕,自己終究有一天會推開鈴蘭遞來的醒夢酒,決定永遠留在幻夢之中。

——獵人終會迷失自我,成為野獸,而林閑的意誌絕不允許這件事發生。

正因如此,林閑的性格才會如此獨特:他性格的兩麵性,一方麵追求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希望能擺脫“噩夢”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男生;而另一方麵,為了讓自己的心理狀態不會飛速老化,不會沉浸於噩夢的**,林閑也在現實世界不斷尋求刺激和嶄新的樂趣,所以他在別人眼裏才會如此“怪異”,才會如此偏執、執拗。

這,就是林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