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心上痕

chapter 12 心上痕

想到這裏,他突然有些錯愕,甚至茫然了。

原來不知不覺,她真的已經這麽大了,不再是那個需要他事事操心置辦的小姑娘了。

“此間事了,臻惜若是真的……我也再沒有什麽牽掛,錦年能夠回到我身邊承歡膝下那是最好,我沒有孩子,自然是舍不得她,可是我也明白,前半生造孽太多,結了太多仇家,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再將她獨自一人留於英國乃至歐洲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其實想一想,她如果就留在了中國,不再回來,也挺好的。起碼你可以時常照料著她,她也不至於活在終日的報複動蕩之中,我才算真正放心。”

兄長這一席推心置腹的話,並沒有寬慰到他分毫,恰恰相反的,明白了其中這一關結,得知自己確實無須去過分幹涉她的私生活之後,很多日,他的心情反而越來越糟糕,那是一種說不出的煩躁。

其實想一想,自己最初的構想就有點矛盾,既希望她可以成熟獨立起來,又不希望她脫離對自己的依賴,不希望她失去自己控製,依舊那樣乖乖的,聽他安排就好,可是細細想來,這個理念從根本上就是錯的一塌糊塗。

吾家有女初長成,本是一件樂事,可是莫名其妙的,長長久久盤旋心底揮之不去的,卻沒有太多的喜悅和欣慰,隻有與日俱增的煩躁還有……失落?想來想去,最終得不到一個明晰的結果,如此,便隻能將這份不安的情緒暫且推諉於小孩子成長太快的所給他帶來的不適。

隻是,她也真是夠有本事,這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啊,就能把他的生活攪成這樣,真是祈禱她未來良人能有一顆無比強大的心髒。

不過,除去那些若有若無的“桃色事件”,她校園生活的其他方麵還是讓他比較滿意的,比如越來越上路子的學習狀態,還有最重要的是,他原先所擔心的,和周圍同學的交往似乎並沒有什麽問題。她的精神狀態好像真的和旁人沒有差別了。

她越來越適應學校的生活,肆意的傳播著自己的快樂,同學們也非常慷慨的贈她以陽光,班級有什麽活動也會叫上她一起,周六周日不再總是粘著他,也會和新朋友一起出門郊遊。小唯很熱心的擠出時間幫她補習功課,雖然安瑞不太確定那兩隻賊頭賊腦的湊一起真的是在討論學習,可是她的成績倒是確實有了長足的進步,那麽,隨她去吧。

雖然有點失落於自己不再是她的全世界,但是平心而論,這樣才是最好的,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有機會,有那麽一天,成為某個人的全世界。

他鄙視將來會出現的,她命中注定的“某個人”,同時也祝福他。

日子就這樣風平浪靜的過著,轉眼便快到年了,錦年的第一段“實習期”校園生活也快到了頭,隻差一個期末考試。不知道她從哪裏聽來的“小考小玩,大考大玩”這句至理名言,在考試前的那一個周末,她組上了小唯,紉玉,三人跑去了西塘玩耍。

這倒是讓他鬆了口氣,不然還真不知道如何與她解釋,自己會莫名其妙的失蹤兩日,出差?行不通,她是一定要跟著的。不過他不能帶著她,誰都不能帶。因為,又快到了那個日子啊,每年的這一日。

離開的那天,天上下著雨,漸漸的,就變成了雨夾雪,南方的天氣,濕冷陰寒卻又缺那麽一口氣,凝不成連綿萬裏的素裹銀裝,落到地上便會融化,可積得久了,卻也結成細密涼薄的冰麵,輕易看不見,可踏上去,輕則滑倒,重則落入深不可測的湖底。

傷之頗深。

就像是……愛情。

瀕死的,奄奄一息的愛情。愛到了這番田地,已不會再讓人感到甜蜜,甚至,曾經僅有的一絲回憶都會變成銼刀,在心頭捅著,絞著,鮮血淋漓在胸臆中,碎了滿地,外麵,卻一點痕跡也看不出。這種感覺,就叫做內傷。

可他卻還是自虐一樣用這種疼痛提醒著自己,終不能忘,終不能忘啊。後來習慣了,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痛了,就真的不會忘記了。

一直到很多年後,安瑞才明白,有的時候,試圖去拚命去記住一個人,一件事時,原本,就到了該放下的時候了。

他獨自一人上了滬寧高速,雪天路滑,車輛在路上堵了很久,抵達蘇州時,較之往年已經遲了有一個小時的樣子。蘇州的雪比上海要大一些,沿著熟悉的路徑行駛時,視野中一片茫然,白蒙蒙的,可是對於他而言,沒有什麽影響。

終於還是尋到了,那一處江南水榭,雪中亦有別樣風景。

他同她的家。

幻夢之中的。

更準確點說,是他的幻夢之中。至於有沒有實現,在多少個夢與現實的邊緣,幾經輾轉,他做了太多的夢,早已分不清了。

一杯一盞,一桌一椅,紗櫥小台,無一不是用心良苦,幾經琢磨,按照她曾經說過的,在沙麵上畫給他的模糊印象,

“院裏,要種很多柳樹,你知道什麽叫柳樹吧?最好有個池塘,再然後啊,還得有鵝……不是天鵝,就是用來吃的那種鵝啦,還有,唉哥哥你聽我說嘛……”

他一一籌備好了,等著,等著……

春日可見桃花滿城繽紛,夏日泛舟於蓮池之上,秋日采菊登高,便是冬日裏,見著那初雪零落,也可……

“紅泥小火爐,能飲一杯無?”

曾,許一人一世,春夏秋冬,可是現在,隻留他一人的風景。

他甚至,不敢在別的日子再踏足這個城市,又怯於離得太遠,就這樣的……隔雲相望。

安瑞在蘇州駐足了兩日,未踏離那個庭院,和往年一樣的,兩日後離開。

車子甩開煙塵滾滾,回憶卻洶湧的追逐而上,甘之如飴。

薄暮之時,回到了上海,獨身在馬路上飛馳,大千世界在窗外不停息的呼嘯而過,低吟淺唱,自音響中傳出,一遍遍地往心頭繞,像是鳩毒,入骨綿深。

終於回到了家,鎖上車子。

獨行於夕陽的餘暉之中,身後陪伴他的隻有更寂寥的影子。遠處的鍾聲響起,驚起清池邊的一群白鴿。一雙雙白羽遮掩住殘陽之時,一絲似是而非的畫麵自眼前重疊,還有斷斷續續虛弱的笑聲……

“哥哥,你看,我沒有騙你吧,總有一天可以走出來的,我們以後,要一直在一起,看日出日落,喂一群鴿子……不,這個不是用來吃的,和平鴿。”

那個單薄的小身子,在漫天黃沙裏,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但她始終沒有,驀然回首,笑靨如花,長長的發絲纏繞雙眸,滿身沙塵,卻無比幹淨。

“哥哥,我們活過來了。”

可是那句話音剛落,便……

安瑞又開始覺得心髒有些異樣,難以抑製的急促跳動,和剛剛一晃而過的回憶無幹,是他最近越來越頻繁的心頭絞痛,又來了,不知道為什麽。

和之前每一次不一樣,這次的疼痛持續了太久,腦海中嗡嗡作響,安瑞扶著額頭,努力的平複著自己的呼吸,希望可以盡快清醒起來。

“叔叔!”

正在這時,他聽見一聲響亮的呼喚,抬眼。

錦年正在不遠處衝他興奮的揮著手,一身火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紅豔豔暖澄澄的像是初生的太陽。

她的方向,家的方向。

夕陽斑駁在她的臉上,身上,白鴿在頭頂盤旋,飛過。

如斯明豔,如斯燦爛。冬日殘陽渾濁,那一抹嬌俏的影子,明晃晃的,竟是灼的他雙目微微發痛,泛紅,微潮。

視野間被逐漸一層薄薄水霧氤氳。

那副風景太過美好,他不忍打破分毫,一時有些癡了,就那般長長久久的駐足,有些恍惚,隻覺得要是能將此刻多留一會兒,哪怕一會兒,那該多好。可惜,那隻小太陽卻沒他這份情致,她站不住了,蹦蹦跳跳朝他奔來,大約是以為他沒聽見,所以更加賣力的大喊了聲,“叔叔!”

近視真可怕,一直到她跑到了近前安瑞才發現她穿的有多單薄,渾身上下,居然隻著了一件羊絨裙,還有一雙室內拖鞋,一點兒能擋風禦寒的衣物都沒有。

“胡鬧。”壓抑住心髒的絞痛,他低聲訓斥,一邊兒將自己的大衣給她裹住,隻是聲音有點虛弱,“怎麽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我在陽台做作業,看見你,就出來啦。”她小臉紅紅的,鼻尖亦是被凍得通紅,配上毫無掩飾的爛漫笑臉,分外喜慶,“我想你了。”

胸臆間有暖潮湧進,溫溫的,很舒服,可是,這阻止不了心髒一陣陣的抽痛。

“叔叔,我從西塘給你帶了禮……咦?叔叔你怎麽了?”

他試圖撫上她小臉的左手一僵,又是一波疼痛襲來,再控製不住的,整個人朝著她倒去……

作者有話要說:匯報三件事情:

1,一直很想寫一個這樣的故事,故事中有這樣一個人,受過很重的傷,看過最凋零的風景,然後,恐懼了,懦弱了,所在藏在很深的懸崖底下,周遭是深重的黑暗,這時,從西邊升起了一輪太陽,沒錯,就是西邊,越是不可能的,才越有可能成為一個奇跡,錦年就是安瑞的奇跡,是他的太陽。

不知道還有沒有老讀者記得這樣一句話,《竹馬》的後期,第七十九章有這樣一個情節,蘇牧天永沉黃浦江底的時候有過這樣一番比喻,他說葉臻像一輪溫柔皎月,並不十分純潔,雖有瑕疵,但卻很溫暖,很讓人安心。同她在一起,既不會被過於強烈的光芒灼傷,也可以捂熱冰涼一片的半生。

可這回不是,安瑞也不是蘇,而我想象中的溫錦年,就是一輪溫暖的,有朝氣的小太陽,隻有這樣才能將他的心病徹底治愈,溫暖他心底的每一寸寒冷。

再次重申,這次真的隻是想寫一個慢慢溫暖彼此的小故事,所有冰涼的東西都已經是過去,大家也不用害怕會有多麽為虐而虐,相信錦年,相信我吧。能看到這裏的夥伴,咱們很有緣,因為從今天開始,《聽說》這個故事終於開始漸漸拉開帷幕。

2,《聽說》和《竹馬》可能要出版了,雖然過了稿,但是出版商還是要求在一些細節上進行修文,畢竟實體和網文是兩個風格嘛。這本也不會停更,大家寬心,一切正常更新,隻是我申請一周兩天(周一和周三)的時間休息用來修文整理,畢竟,算上網絡版連載的《聽說》,作者君手裏有三本故事(實體版《竹馬》實體版《聽說》網絡版《聽說》)等著琢磨呢,真是苦逼啊QAQ,希望大家諒解,有什麽建議也可以留言和作者君說。

因為今天才告訴大家這個消息,有些遲了,所以有點抱歉,還是更一章,明天也照常更新,從周三開始正式實行。

最後,擔心大家被今天的劇情虐到了,而且一章沒什麽對手戲,還是送給大家一個小劇場,暖暖心哈。

晚飯後,錦年像是鼓起勇氣一般,湊到安瑞耳邊,“叔叔,我可不可以告訴你個秘密?”

看見她忽然湊上來的小臉,也不知道為什麽心頭一下咯噔,他瞬時提高警惕,“什麽?”

錦年賊頭賊腦的環顧了下四周,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張粉紅色的信箋,遞到他眼前,“有人給我寫情書哦。”

安瑞:“……”

就像是突然被人給迎麵砸了一棒似的,過了好久,才從那個陣陣暈眩中略微清醒。

好,很好,他還正在糾結要不要和她就這個問題談談,她居然自己往這槍口上撞,果然上帝也看不過去麽?

“季澤?”他報出這個名字。

“唉?叔叔也認識他啊?”錦年有些意外。

“不認識。”開玩笑,他為什麽要承認自己查過那小子。

“哦,不過不是他啦,他隻是幫忙傳遞。”她衝他眨眨眼,湊得更近了,“叔叔,我是不是很棒!”

安瑞將那封信已經看完,之後疊好放進口袋,“你那麽著急的跑過來,其實是想告訴我這件事吧?”

錦年吐吐舌,居然也沒有否定。

安瑞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理解萬歲的模樣,“嗯,很棒,來,我們先進屋。”

……

翌日午後。

“錦年,錦年。”梁唯一路小跑著奔進高二三班的教室,搖醒了正趴在桌上午睡的錦年,興致衝衝的問道,“怎麽樣?”

“唔,什麽怎麽樣啊?”她沒精打采的半抬起眼。

“醒一醒嘛。”很無奈於她的頹廢,小唯將她臉蛋又托了起來,“我告訴你的方法,有用沒有?”

錦年看著她,很久之後才意味不明的哼哼兩聲,把腦袋又埋了回去。

季澤在一邊適時補充,“咳,那個,她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小唯頓覺不妙,在她身邊蹲下,小聲,“怎麽了?難道他沒有生氣嗎?”

錦年終於有了點反應,“當然生氣啊,非常生氣。”

“那你幹嘛還不開心?”小唯敲了她一下,“這是成功了一半啊!”

“為什麽要開心?”錦年看起來相當費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屁股還很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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