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並不確定的過去,描述萬物的語言
“莉爾,我隻能說......”維多維爾仔細的斟酌了一下詞匯,“對於曆史,你有些狂妄了。”
“為什麽這麽說?”維斯瑞凡一挑眉毛,“我們的生命如果想要一直維持下去,那麽甚至最高可以達到十五億年以上,我們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見證文明的興衰,甚至見證群星的明滅,我們的記憶,甚至包括我們自己,為何不能被稱之為曆史?”
“自從聯邦的兩大敵對文明滅亡之後,我們的曆史學家一直在追求以一種客觀的、不受任何主觀意誌幹擾的方式來重新整理所能記住的一切,並且在我看來,這也取得了相當的成績,而現在,如果曆史再回到由某些個體來存儲,那麽這些內容就會再次出現......主觀傾向。”
“維多維爾,不得不說,這些方麵你考慮的的確偏少呢。”維斯瑞凡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到維多維爾的座位後方。一絲微涼的觸覺從維多維爾臉上傳來,定睛一看,是幾束正在輕輕晃動的金發。
“那些古板的學者,一直試圖把曆史記載變成純粹的總結與映射記錄,然而,無論如何提醒,他們都不會意識到,在轉化的過程中,對此產生影響最大的幹擾源就是他們自己!他們才是狂妄的人,我們現在做不到,甚至以後也做不到諸如能達到“絕對”標準的事情,而他們卻在說,要保證那樣冗長曆史的客觀?無論什麽時候,客觀都隻有相對,沒有絕對!而且更何況曆史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憑自己的視角來決定記錄什麽內容,舍棄什麽內容。直說了吧,這個宇宙中那個滅亡的帝國遺留下來的數據庫經我們破譯之後,祂們對自己失敗的原因和我們為何勝利所做出的總結,比我們還要詳細,你們信嗎?”
維斯瑞凡雙手支在維多維爾的椅背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環視全場,“曆史固然重要,但是重要也是分權重的。對於曆史記錄,我倒是不認為,刻板會使得這些冗雜的資料能真正煥發出用處。”
“首先,要明確一點,凡是由人類主導,以各種方式所記錄下的曆史都帶有主觀影響,無論如何都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包括所謂的客觀,那也是主觀感受之下的客觀,所以,我們並不需要這樣一種尷尬的記錄理念。曆史的意義,在於證明我們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存在過,做出什麽事,導致了怎樣的後果,我們能根據這段曆史得出多少有意義的思考,這才是更重要的。至於所謂“客觀的”記錄,僅僅是可以在這方麵讓我們能夠得出相對來講更符合實際的結論罷了。”
“那......如果將一個文明從誕生到毀滅的所有過程所有細節全部監控並記錄下來,這樣是否可以稱為客觀?”伊卡利姆提問道。
“僅從錄像上來說,如果能保證進行了百分之百絕對的記錄,那可以稱之為客觀。”維斯瑞凡微笑著輕呼出一口氣,“然而,百分之百絕對的記錄這本身就達不到不說,就算能達到,隻要有人利用它們來進行研究,就不可避免的會因自己的主觀意誌來分配觀察權重,隻要個人意誌還存在,這樣的幹擾就是不可能被有效排除掉的,你能保證使用這些錄像的人,不會帶有任何主觀意誌?甚至可以這麽說,就連所謂的客觀,其意義也是建立在我們的主觀之上的!”
這一席話,使得會議桌上的氛圍頓時陷入了一片因尷尬而導致的沉默,即使是卡文瑞爾等這樣的“信息大一統理論二次奠基人”,對於那些開拓出理論基礎的“第一奠基人”的評價也是有相當一部分是被所謂的“客觀曆史”主導,而自己的思考反而要少得多。
“曆史記錄嘛,每個時候都有不同的側重點,能讓它們為我們所用並產生價值就行了,至於太過久遠的部分,隻需要有人記住,那個時代曾經存在,我們的先祖的睿智與公正讓我們有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就可以了,一件事再偉大再特殊,當它所在的環境被放大成千上萬倍之後也會變得普通,對於那些細節而言,過去的,就讓它們過去吧。”
“這個問題大家回頭再討論吧。”維多維爾出聲結束了當前話題,“的確,我們有必要考慮經典的曆史觀念及其所帶來的負擔對當前環境是否適用。很顯然,那些冗雜、事無巨細並且還綴有一大堆視角、一大堆可能性推測的記錄會對我們的係統造成巨大的壓力,我們有必要從簡執行。卡文瑞爾,這個問題你等翟卡希爾蘇醒之後跟他商量著一起處理吧。”
“了解,執政官。”
“很好。”維多維爾滿意地點點頭,隨後他又看向伊卡利姆,“現在我們來談一下利用數學率核心來作為存儲器的事情吧,請你解釋一下,這件事情該如何去實現呢?”
“維多維爾閣下,在做出詳細解釋之前,我想先請您回答一個問題。”伊卡利姆有些興奮地看向執政官,“您知道,在傳統理論的認知中,數學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嗎?”
“在信息大一統理論確認之前對數學體係的態度?”維多維爾稍微調動了一下自己的記憶庫,“在信息大一統理論被正式確認之前的經典或者說傳統理論中,數學被認為是一種描述工具,是我們人類為了理解宇宙中的固有映射關係並且能在一定程度上加以利用而創造的描述用工具。”
“啊,是的,沒錯,執政官閣下,您說的沒錯。”伊卡利姆興奮地點頭讚同道,“數學的確是工具,便於我們了解世界萬物之間的關係而被創造出的工具,這沒有問題。但是在信息大一統理論被證實成立之後,這項工具的用處已經被大大擴展。在經典大一統觀念中,數學隻能用於描述沒有實質的事物,例如法則,例如物理現象等等,而對於實質存在的物質,數學領域就難以滲入了,因為我們很難建立實質性的物質和數學體係之間的映射關係。我們可以用公式來描述法則和時空,但是卻很難用公式來描述一塊石頭,這在宏觀物質方麵尤其嚴重,而描述微觀粒子的公式,多半也是描述其運動狀態等對外表征的信息,但是對於其本質也仍舊是難窺究竟。卡文瑞爾首席應該提到過技術壁壘的問題,說實話,我們的文明發展很奇怪。”說到這裏,原本處於興奮狀態的伊卡利姆竟然顯得有些憂心忡忡,“閣下,在超弦模型、波粒二向等等這些一直停滯不前微觀理論猜想和一大堆技術黑箱的“幫助”之下,我們竟然能走到現在這一步!我們走到這一步,竟然沒出事!”
“......的確,在信息大一統還在論證和公開前的籌備時間段中,卡文瑞爾的確提到過技術黑箱和微觀壁壘的問題。不過我也有點奇怪,在沒有取得基礎突破的情況下,我們的科技是怎麽突破的?”
“閣下,我們在曆史中發現光子糾纏無法用於信息傳播之後,所采用的解決方式是直接糾纏巨量的光子,直接依靠檢測範圍內的光子自旋改變來強行提取信息,在驗證真空零點能可以使用,但是空間本身難以撼動之後,我們最開始的一次實驗是直接燒掉了數顆恒星,利用絕對強大的力場來強行撕裂和扭壓空間來實現空間自身湮滅的,完全是投入大於產出。換句話說,我們的很多解決辦法......都是建立在“莽就是了、沒有將能量級提升一個數量級還解決不掉的問題,如果有,那就加數量級加到直到問題解決為止”這樣的觀念之上的。”
“......我怎麽感覺這把椅子長刺了呢......”維多維爾臉色有點奇怪地看著伊卡利姆,“我知道高能量可以解決問題,但是這也太誇張了些吧?”
“維多維爾執政官,我們的科學就是這樣發展的。”伊卡利姆長歎了一口氣,“有些時候,困難就像屏障一樣將真相擋住,我們找不到繞過或者跨越屏障的方法,那麽直接炸掉屏障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
“?”
“算了算了,伊卡利姆,你再說說信息大一統理論確立之後,這方麵的變化和數學的拓展就行了。”維多維爾無力的擦擦頭上的冷汗,“你們的理念,我有點跟不上了。”
“......哦,在信息大一統理論“上線”之後,宇宙間的萬事萬物得到了一個真正的大一統,無論是時空法則還是實際物質,其本質上都是信息的不同表現而已,兩組量之間的函數關係,或者說映射關係一旦成功建立,那麽這樣的映射便具有普適性和可逆性兩個特點,普適性可以理解為該映射在所有同級環境,現在來說或者是同位階環境下都成立,即使其中一方看起來有很大的差距,例如一塊石頭和一條法則,但是在信息層麵建立的映射是可以進行同等普及在它們身上的,現在我們已經可以用數學率設備,來將晶能轉化為一些常規物質,這就是數學以及映射理念擴展成功的具體表現之一。而可逆性,則是變量和對應結果的位置並不是固定的,這也說明,我們的數學工具不僅可以用來理解世界,還可以......令世界按我們需要的規律做出改變,甚至達到更高的水平。”
“關於這個,艾森德爾專門跟我提到過數學率武器,或者說映射武器的可能性。”維斯瑞凡輕輕捅捅身邊的維多維爾,“說實話這也是我命令必須按照六年最高回應要求來進行準備的原因之一,在我們曾經的頑固觀念之下,即使有無法解釋的瑕疵,宇宙仍然是堅固的、神聖的、不可改變的,我們能做的,就是利用不斷提高的能級來挖掘深層規律,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嗯?頑固觀念......”說起這個,維多維爾忽然一個激靈,隨後便在嘴裏咀嚼起這個詞來。“頑固...頑固...啊,先散會吧,你們盡快做出必要信息的備份,這個情況下我們的數據庫和知識體係已經經不起打擊了。”維多維爾心不在焉的擺了擺手。
“等等,維斯瑞凡,你先等一下,我有點問題想跟你商量。”在其他與會者散開之後,維多維爾拉住維斯瑞凡的手,與此同時,一道保密程度極高的屏障從會議桌周圍迅速拉起,將兩人保護起來。
“怎麽了?我知道艾思凱特曾經出現過因為晶能靈魂擊破權限設置的問題,但是現在已經不會這樣了,有秘密的話可以在大腦鏈接中談啊。”
“這樣保密程度更高一些。”維多維爾此時甚至顯得有點神經質,“你覺得,我們的文明在發展過程中,為什麽會停滯以億年為單位的時間長度,整個文明卻近乎全然不知呢?”
“......這是個暫時不會討論出結果的問題,不過可以肯定,相當嚴重。”提起這個,維斯瑞凡也驟然嚴肅起來,甚至身子都向維多維爾欠了幾分,仿佛這樣就能降低存在感和泄露幾率一樣,“幾十甚至上百億年的停滯,在微觀層麵尤其止步不前,我們的加速器甚至強大到足以擊穿宇宙,但是卻仍然沒能從那些微觀粒子中再扒出分毫信息;我們的思想困頓於物質和時空的差距,四大基本力的大一統遠遠不能將宇宙統一為奇點或者大爆炸極早期時的情況,但是卻鮮有人嚐試做出改變,即使是之前那一小撮已經逝去的科學家做出了改變的嚐試,但卻被莫名的掐滅在了論證階段。我敢肯定,就算沒有那個附著於世界屏障上的晶能旋渦,隻要有足夠的試驗條件,那麽將信息大一統帶入聯邦知識體係的也不會是我們,但是在如此自由的聯邦,他們原本因該被尊重的思想卻被自由的管理者絞殺了。”
“讓我擔心的,其實還不是這些。”維多維爾也傾斜了一下身體,進一步拉近自己與維斯瑞凡的距離,到最後他們甚至可以說都在咬耳朵了,“在方舟艦隊離開世界屏障的時候,我們接收到了那條無法被破譯的消息,這條消息不是在我們的被動式虛空探測船離開世界屏障後發出的,也不是在目標宇宙或者我們的宇宙出現重大問題之後發出的。綜合這些情況,我有理由認為,有一個我們不知道的、不知道高出我們多少個層級的存在正在暗處觀察我們,甚至影響著我們。”
“你覺得,“祂們”的目的會是什麽?”維斯瑞凡輕聲問道,方舟似乎變成了一艘潛艇,而在他們附近航行的,便是可以撕裂空間的隱匿物清理艦隊,一句聲音稍大的談話便會引來滅頂之災。
“我也不清楚,但是按照當前的情況,我認為,“祂們”在阻礙我們離開世界屏障。”
“或許還有一點。”維斯瑞凡補充道,““祂們”說不定是在觀察我們,在暗中引導我們無法發現信息大一統,觀察我們無法衝出宇宙時會有什麽表現,以及我們如何應對這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