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收益

牢騷歸牢騷,事後活兒還是得老老實實幹的——當然,即便不拆卸都能進行的清潔方法還有“音洗”(利用聲波震動去除汙垢,工業機器上的應用較廣)等等,但千萬別忘了這機器並非單純的“不能拆”,而是“停止工作後很難再啟動”——清潔必須在正常運轉的同時進行,類比下去的話實際上相當於進行無麻醉的活體解剖,形象點嘛……不打麻藥給愛哭仔切闌尾……

……然後……這任務就落到了九的身上……

“……你早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的吧?”

話說著,九卻是眼疾手快地用雕刻刀撬掉了一塊極薄但確實有些堅硬的“鏽跡”,在那不比她自己的小指粗多少的活塞管“擴張”開內側的不到零點二秒內——“嘭嚓”的聲音很沉悶,但隻響了一瞬間而已,反而莫名給人一種“聲音很清脆”的誤差感。

“沒辦法,就‘極限’來看的話,你的反應能力明顯比我強多了。”

“所以你剛剛那一番話隻是在發牢騷麽?”

“要不然呢?”芯啟正小心搓洗著一小塊被拆下來的金屬薄片,畢竟初步推測這是用以“傳感”的部分:“太簡單的方法不敢用,太複雜的又太浪費……最後隻能用‘人力’了不是?”

麵對這種乍聽之下顯得很強詞奪理的說法,九也隻能微微歎口氣以此告終——嗯,乍聽之下很像強詞奪理,但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麽一回事:並非奉承,光比硬性條件下的反應速度九確實要比芯啟強很多,更別說她手還穩且靈巧幾乎不可能犯錯——在不進行移動的情況下“客人”體內的機械運轉算不上特別快,但像剛剛那種鼓動頻率依舊算得上高的小型活塞內側的薄薄“鏽跡”……

……硬要上的話芯啟也不是不能幹……但還是老老實實交給九比較好。

“你說它內部的自循環係統應該是比較完善的吧,為什麽裏麵還會‘老化’成這幅模樣?”

“誰知道,再者剛剛不是說過了嗎,就是人體都會腰酸腿痛的,更何況這個半吊子的仿生機械?”

話音未落,芯啟已經把薄片往旁邊放好,再拿起了另一根長條狀帶螺絲孔的“撥片”——薄薄的東西洗起來並不費時間,隻不過幾乎是在同時他就感到後背上一陣惡寒:

“……當然具體原因嘛我也不是不能回答——通常來講在水中運輸金屬最方便的情況就是將其‘離子化’,但這方法一大缺陷就是不穩定,在‘電器’那麽複雜的內磁場中極容易增加鏽跡的產生……因此它才會使用那麽複雜的方法,用複雜化合物‘捕獲’並‘攜帶’金屬單質,攜帶到指定位置後再進行修補……跟人體的‘血細胞’類似,不得不承認在‘信息標記’這一點上這一位(指“客人”)的仿生進展很完美,真的……

但‘化學機器’畢竟是‘化學機器’,分子原子級別的構造注定了它的強度也僅屬於分子與原子的等級——隻要破壞了那些複雜化合物的結構讓其中的金屬單質與水分子直接接觸,那麽讓它們想怎麽變成離子就怎麽變成離子恐怕都沒問題——但電荷守恒,這些離子化的金屬很快便會變回單質依附在可依附的固體上,然後就形成了‘鏽跡’——非腐蝕性、純‘依附’性質的‘鏽跡’,感覺跟‘水垢’恐怕還要更為類似……

當然,作為也算上得了台麵的仿生技術,更重要的是我確實也檢測出了一些沒跟金屬單質綁定結構也沒那麽誇張的複雜化合物,但無論如何這東西的反製措施都應該不至於‘為零’……隻不過百密終有一疏,照這‘體液’的濃度是不可能‘麵麵俱到’的,但濃度一升高恐怕就要變得粘稠失去流動性了……總之,隻要運輸金屬單質的複雜化合物遭到破壞,多多少少都會有金屬離子化並變成‘水垢’的,就算有反製措施也很難清理幹淨——哪怕單次生成的量不多,但逐年累月積累下來也夠誇張的了。”芯啟稍微停下來喘了口氣,手頭上卻暫停了工作反而拿起“客人”的“背皮”向九招了招:“這種修複原理隻能修複‘內部’,對外部創傷幾乎無能為力……這東西外殼老化成這樣,它都工作多少年了?而至於破壞複雜化合物的手段,隻要它進入過高溫、高輻射一類的環境,我想你都不會覺得奇怪吧?”

話音剛落,芯啟就把“背皮”放了回去,頭也不抬地便重新開始了清洗——九知道他已經不打算說話了,便也沒多嘴去問——她看得出來這男人心情很糟糕,自從這位“客人”到來之後就突然變得很糟糕,能回答自己已經算是極大的讓步了——而至於原因卻暫時還不太清楚,畢竟芯啟總有一套獨特的思考,硬要揣測的話還真沒看起來那麽容易。

於是乎,他們兩個就這樣沉默地工作了下去——誠然分工明確(九處理不能拆卸尚在運轉的部分,其他則由芯啟進行清潔)之後效率雖顯得極高,但那之後的工作卻是“重複”且極容易讓人感到煩躁的——店外那一片黑暗的世界裏有沒有“時間”的概念尚不明確,但即便沒掛鍾,“店內”終歸還持續著之前的時間——而就在九摸估著差不多到晚上六七點(她算時間很準,但機械性的動作很容易擾亂人的時間感)的時候,隻看到芯啟略帶緊張地將一些磨成粉狀的化學單質和水混合了起來,待穩定後便緩緩倒入了“客人”身體“後端”伸出的一條管道開口裏——那之後不久,先前掀開了半邊外殼的小小“化學加工廠”內部的管道也很快‘活躍’了起來,看**的流向則似乎一切都顯得很正常——事實證明這些小管道弄成半透明的雖然很容易讓人搞清楚運作原理,但對於“維修”與“檢測”這些事來講效果反而挺好——隻不過就這點程度芯啟是絕不可能放鬆的,好在又等了一會兒後,雖然“體液”的“出口”乍一眼看不到,但“客人”內部在保養時不知不覺被弄得相當低的“水位”也已經開始正常升高,在差不多徹底恢複了剛“開蓋”的水準並幾乎自動地關閉了管道開口讓芯啟調配的“飲料”再也灌不下去的時候,“客人”內部已經被重新拚裝好的零件也幾乎是瞬間就自主地聯動了起來,甚至開始邁動剛剛才刮完鏽的四條“腿”一搖一擺地準備離開——從這位“客人”靠在墊子上並變得很安靜的時候芯啟就知道這“采集器”有一定的自檢以及評判能力,雖然標準與精確度尚未檢驗,但用俗話講既然客人都準備好直接離開了……

……“實際上”的不論,至少在對方的判斷裏,自己的“服務”還有沒完成的嗎?

當然,芯啟可不是做事做一半的人,雖然一般來講沒有回頭客,做好售後服務總也能增加“可能性”嘛——他先是仔仔細細地將“背皮”一類的安裝回了原處,再用雙手環抱起對方圓滾滾的身體,穿過走廊後店門是九幫忙開的,畢竟抬著個澡盆大的玩意兒芯啟確實不方便騰出手腳——有意思的是門外顯得很安靜,但客人出門時的情況卻顯得有些詭異——在芯啟把它的半邊身體送出去的時候,它那已經在外麵的兩條機械臂卻似乎抓住了什麽東西一樣就這麽直接將自己一把拉了出去,整個身體穿過門的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跟沉入了純黑色的墨水中連光都照不過去的情況分外相似——這時候芯啟才發現即便客人很符合“無重力生物”的外觀特性,但門外的情況當真不是“沒有地板”那麽簡單,可要說“吸光材料”嘛既然那東西可以直接鑽出去,恐怕還真跟比喻一樣是要吸光率高的**乃至氣體一類的才行……但仔細想了想,他卻是很決絕地直接把門給關上了,半點出去探索的欲望都沒有,行事之“果斷”當真是把九逼得直翻白眼:

“……結果直到最後都沒搞清楚這世界到底是什麽狀況。”

“切!”誰知麵對九假情假意的惋惜之語,芯啟卻是相當直接地嗤之以鼻:“沒搞清楚的東西多了去了,包括那位‘客人’的原生設計理念,細致點的話再比如它的程序原理……沒辦法,它的信息模塊還算完好,就算檢查了要處理的估計也沒幾個問題——你想知道的話就自己花‘錢’去給他做檢測唄,正式工作總不能讓你這樣‘挪公款’吧,那可是‘假公濟私’耶!”

“那你就沒一點好奇?”然而九毫無讓步之意——至少現在沒有:“關於這一台機器為什麽在這……‘完全無光’的世界中‘一個人’孤獨地前行?”

“拜托,我們是商人,隻做生意不管太多的問題。”芯啟輕輕歎了口氣:“跟你說多少次了,就像猜拳一樣,你猜到對方會出剪刀,那麽想一次就知道自己該出石頭了……可萬一多想了一步,認為對方會不會早知道你猜出了他的想法因此故意不出剪刀出布,結果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你也隻好同樣不出石頭出了個剪刀……然後對方沒想那麽多,隻是老老實實出了個剪刀,那可就是你自己把原本可以拿下的優勢葬送掉了。”他順著靠近門的沙發坐下,舒緩著自己因長時間勞作而僵硬的雙手:“偏偏仔細找原因這還真不是對方的問題,單純就是你想多了而已……這還好了,隻是個平局,怎麽都不至於吃虧,可萬一你順著一單生意一步一步思考到自己該不該做這單生意的時候,客人早受不了你的拖遝然後跑掉了……再然後嘛,‘這家店子服務異常慢’的說法被流傳開來,除開一些時間有的是願意等的家夥慢慢沒人來你家店了……最後就這麽華麗麗地倒閉了,沒了,結束了——時機不等人我的姑娘,‘思考’這件事跟‘機會’一樣,不是越多越好,適應了當前狀況才最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想得多不如想得好’,可偏偏我們現在幹的就是非常單純的‘買賣’而已,在一單買賣裏……除了‘供求’外,我們還有什麽好想的?”

不知為何,雖然言辭犀利,但九總感覺芯啟的情緒似乎恢複了不少;可還不待她進一步想下去,一件相當尷尬的事就浮現到了她的腦海裏:

“等等,說到‘供求’……那家夥付錢沒有?”

“……誰說沒付的?”芯啟哭笑不得地想站起來,誰知起到一半卻突然腿一軟打了個踉蹌——坐在矮腳椅上小半天不挪位置對肌肉的負擔還是有點大,偏偏那些汙漬還要他“貼臉”處理不方便盤腿坐下——沒辦法,“客人”的體積決定了它不能上工作台,要把工作台搬出來那估計更麻煩,因此“省錢”、“省時”省到最後,隻能拿芯啟的身體去抵了……嗯,原本是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的,但別忘了“省時”,芯啟偏偏想要趕時間——那畢竟是一台技術完善的“仿生機器”,保養起來跟普通器械完全沒法比——然後他忘了調節自己的坐姿,再然後跟九一起小半天就把這東西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汙漬全清理完了——這給芯啟一種去洗牙的感覺,我他娘攢了多少年的牙結石,你高壓小水槍噴幾下全給我弄掉了……

“……千萬別忘了,它可是‘采集器’,”但芯啟最終還是站了起來,打著小擺子步伐詭異地朝櫃台走去;九倒是神情自在地在門口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就這麽空等芯啟從櫃台上拿過來一個小盒子:“在我們這種‘特殊場所’停留的目的除開‘保養’外還包含‘卸貨’在內,”接近“砸”地將盒子放在了閱讀桌上,芯啟卻是直接“倒”一般地坐在了離門稍遠的、九的對麵:“雖然不知道這‘機器人’到底在收集什麽……不過看價值,這好像是近期收益最高的一單生意。”

這當真是充滿了**的言語,至少九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然後,饒是她也不得不發出了一聲驚歎,因為無論是眼睛一般圓滾滾的‘寶石’,還是顏色各異均具備獨特輪廓的‘晶體’,再或者是奇形怪狀跟植物種子類似的小玩意兒,都在印證著芯啟那句“不知道這東西到底在收集什麽”的含義——但確實很美,不管從幾何還是色彩亦或者抽象一點的“生命的律動”來看這些比乒乓球略小的事物無一例外都顯得很美,可就在九忍不住想伸手撚起一個細看的時候,芯啟卻已經眼疾手快地挑起一顆粉橙色的“眼珠”朝她遞了過去:

“還記得最開始我拆出來的那個‘儲物箱’麽……別懷疑,‘箱子’我安裝回去了,但這就是裏麵所有的東西……畢竟一起忙活了那麽久,雖然隻有一個,但作為你的小費應該很合理。”

九相當罕見地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雙手捧著那顆珠子似是用力了怕捏碎不用力擔心會被別人奪去——事實上她的動作是相當務實的,因為幾乎是在瞬間,單手撐頭顯得有些疲憊的芯啟就剛反應到什麽一般用“疑惑”的語氣緩緩問道:

“話說我拿東西(指那個盒子)的時候你為什麽一直坐在這裏……我體力不如你而且午飯早飯都沒吃,咱們一起過去(櫃台)我都不至於這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