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教兒子

薑宇笑道:“我不是在教著你撒謊,而是言傳身教告訴你一個事實。

“如果猶豫說真話還是說假話,那是一根筋。

“東方人的處事方式,一般都是說合適的話,無所謂真話假話的。

“就像剛才,我雖然沒有說實話,但是大家都高興。

“我姐夫認為事情辦妥了,我姐一家人都覺得有了希望,我也不會挨姐姐的罵。

“其樂融融的有什麽不好?”

十六抱著膀子義正言辭地道:“可這是建立在謊言上的其樂融融啊!你就因為不想挨罵,騙了你姐姐一家人,你這樣太自私了!”

薑宇沒有生氣,而是微笑道:“你還記得之前我們談到過的,‘眼見為實’和‘眼見為虛’吧?”

十六點了點頭。

“東方人的務實體現在方方麵麵。”薑宇解釋道:“比如不吃眼前虧,這不是慫,也不是自己安慰自己,隻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有些事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雞飛狗跳。

“西方人是非要講對錯,講正義,講人權的,可是又有什麽用,他們幹過幾件正義的事?在西方有誰敢說自己一直在做對的事?

“《獨立宣言》裏麵雖然說‘人人生而平等’,但卻同時保留了奴隸製。

“黑奴的公民權屬於奴隸主,五個黑人折算成三個白人公民的公民權。

“這個國家打建立那一刻,就沒打算尊重人權!他們天天掛在口頭上的人權是什麽人權?

“東方人是看到了這個世界的險惡,願意把這些險惡做一些粉飾,這樣起碼看上去,我們所處的世界還有點希望!”

十六搖了搖頭,還是不能接受:“如果有機會,魯迅會打死你的!”

“人文是我的專業,我不敢跟魯迅先生比,但是肯定比你強!”薑宇點上根煙又道:

“另外我剛才所說‘說合適的話’是有前提條件的,第一是問心無愧,第二是心安理得。

“我也不是在教你謊話連篇,隻會唯唯諾諾,該義正言辭的時候就要義正言辭,半步都不能退讓。

“可是平常的時候,沒必要整天慷慨激昂,把自己逼得那麽緊。

“中國人講究‘外圓內方’,所謂的‘內方’是自己的底線,自己的原則,隻要不違背底線和原則,就能心安理得。”

十六皺著眉頭:“好複雜!”

薑宇嚴肅道:“你以為做人那麽容易麽?

“好了不行,壞了不行,善了不行,惡了不行!

“天下最難的就是做人了。”

十六問:“為什麽好和善也不行?”

“因為人們在見到比自己更優秀的人的時候,不是想著怎麽去學習他,怎麽變成他那樣的人!”薑宇笑道:

“而是會認為他的好和善都是裝出來的,是虛偽的表現,並會在第一時間去詆毀他!

“這就是人性!”

十六思考了幾秒鍾才到:“被你這麽一說,我都不想繼續融入人類社會了!”

薑宇抽了口煙:“你這叫懦弱!

“為什麽叫‘大隱隱於市’?就是看透了人性,依舊熱愛生活的人,這才是真正的厲害人物!

“就如我之前所說,真正看透了這個世界險惡的人,反而願意去粉飾這個世界。

“東方的古典文化為什麽那麽牛,就是因為古人們已經把怎麽做人這個大難題的答案都告訴了我們。”

十六這回沒有反駁,也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選擇了認真聽薑宇的話。

薑宇繼續道:“黑格爾當年拿到翻譯版的《論語》的時候大失所望,沒想到被東方人奉為聖人的經典,竟然隻講了些婆婆媽媽的話。

“這是因為黑格爾根本沒有讀懂《論語》,孔子的牛逼之處,是他把君子和小人的行事方法都列舉了出來,但沒有規勸大家一定要去做君子。

“因為孔子知道,大家看上去都是正人君子,但誰一輩子還沒有做小人的時候?

“孔子太了解人性了,他沒有勸人們做君子,卻為我們樹立了君子的價值觀,讓我們期待做一名君子,讓我們自覺的遠離小人行徑。

“到了近代,儒家思想之所以成為了禍害,是因為有的人太迷信儒家,有的人以儒家為工具,喪失了儒家思想的真諦,對一些隻言片語做了過分的曲解。”

薑宇在路邊的垃圾箱上,把煙給滅了,給了十六足夠的思考時間。

十六在冬日的陽光下想了兩三分鍾才道:“我以後會多看一些東方的經典。”

薑宇笑了笑:“肚子裏的食兒都消化地差不多了,該回去了。”

十六點了點頭,他突然又想到:“對了,為什麽你姐被人拖欠了工資,不立即走法律程序呢?”

薑宇歎了口氣:“可能是想給對方的人性留一點希望吧。

“隻要沒跟對方在法庭上相見,對方就還有找回人性的希望。”

“希望應該不大吧。”

薑宇笑道:“誰告訴你所有的希望就一定會實現的?那希望就喪失了它該有的意義了。”

十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回到家裏,一家人又打了一下午牌,吃了晚飯薑宇姐姐一家才離開。

胡慧蘭要給十六收拾客房,薑宇卻說十六跟自己睡一間就行,十六也沒有反對。

薑宇關上了房門,十六才打開背包的拉鏈,把一個小臂高的黑色鐵盒放在書桌上:“一整天都在背包裏,都悶壞了吧?”

薑宇心說十六這是在跟一個黑色鐵盒玩過家家?

他剛想發問,鐵盒就發出了聲音:“沒關係的,反正我也不需要呼吸。”

薑宇指了指鐵盒:“這是‘雅典娜’?”

十六一邊把自己的睡衣、洗漱用品等東西從背包拿出來,一邊道:“這是我唯一的朋友。”

薑宇又猜道:“剛製作完成的人工智能?”

“也不是,”回答薑宇的是黑鐵盒:“我的身體失控了,十六把我的大腦保留了下來。”

薑宇立即想到:“三號實驗體?”

十六停下了手裏的活兒:“你知道的也挺多麽!”

“我聽巴洛簡單說起過。”薑宇接著問:“巴洛說三號實驗體渾身細胞地分裂完全失控了,他的大腦沒有受到影響?”

十六繼續收拾自己的物品:“任何一個有基本生物學知識的人都知道,人類大腦皮層的細胞因為功能高度發達,喪失了再生的能力。

“即便三號身上的細胞分裂不受控製,可是腦細胞依舊沒有打破不可再生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