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太公民宿

窗外,飛速後退的行道樹拉成了一條間斷的綠帶。

上下顛簸的火車車廂中,黃懷玉將一元東華幣硬幣在窗沿上豎起,但每當手指鬆開,硬幣便立刻倒伏。

幾次之後,穿越者撇了撇嘴終於失去了興趣。

冀州市在東華聯邦的腹心,處於婺州市的西北麵,兩座城市間的距離接近五千裏。

由於安檢的原因,兩位使用假證出行的使徒依然沒有選擇飛機,隻得在臥鋪車輛上消磨近三十個小時的時光。

按照卜依依口中的“江湖慣例”,賞金獵人外出後將會避免使用原本的身份,盡可能地將“冒險”與“生活”分隔在兩個不同的沙盒。

第二日,冀州市北,係昆山下迎來一輛市區車牌的SUV。

沿著蜿蜒的盤山公路,深紅色的車輛一路爬坡,在傍晚時分達到了坐落在山間河灘一旁的深目鎮。

這是一座占地不廣的小鎮,但南北全長不到兩裏路的主街邊倒是有著不少類似小旅館的五六層小樓,頂上還帶著破舊的招牌。

“懷玉哥,我預定的那家住處叫做‘太公民宿’。”

SUV之內,自然是為了山君而來的黃懷玉和卜依依。

“我看到他們家的燈牌了,就是左前方那個四層小樓”

碎石鋪就的寬敞前院內隻有兩輛孤零零停著的越野車,再加上黃懷玉新租的車輛,也不過占據了大約五分之一的空間,看起來有些淒涼。

“我在網上看到說這裏以前是附近還算有名的旅遊景區,怎麽看起來好荒蕪的樣子。”

甩上車門,卜依依環顧兩邊的街道,發現暗下來的天色下,隻有麵前的民宿點亮了樓頂的燈牌。

由於冀州市地理位置居北,如今三月下旬的天氣還帶著料峭寒意,是故少女套上了厚實的衝鋒衣。

“你說的光景,應該隻存在於四年以前了吧。”

黃懷玉站在另一側,摘下墨鏡,伸手指了指民宿背後的遠山。

卜依依抬眼看去,見到在河灘兩側的翠綠群山中,獨有兩座山頭與邊上的同儕不同,渾身是深黑的碳色,好似大地隆起的陳年傷口。

“那是?”

落日最後的餘暉下,少女一時間轉不過彎來,隻是愣愣出神。

“那應該就是你所說的火君與毒液作戰後留下的戰場——被魃的血液點燃的火場遺跡。”

黃懷玉解釋道。

在他超過常人的左目視野中,大片獨留有碳化主幹的死木筆直樹立在山坡,正像是密密麻麻的無名墓碑。

“這片旅遊景區的衰弱,應該就是拜森林大火所賜。”

矚目於禿山片刻,兩人都覺得心中難言地沉重起來,便紛紛轉開視線,朝其他方向遠眺來稀釋情緒。

轉過半個身子後,望向來路方向的黃懷玉便見到一座孤獨而高遠的山峰闖入視野,竟比距離更近的連綿山頭在視覺上高出近倍。

“那是什麽山?”

他定定注視著略有突兀的山峰輪廓,心中莫名觸動,連語氣都前所未有的曠遠。

“額,我也不知道,不過看高度應該是鍾山——鍾山是北華省最高的山峰,好像有六千多米,據說也是僅有的隻有獨峰沒有山脈的山體。”

卜依依探看了片刻,猜道。

“鍾山在章尾市,離這邊應該有一兩百公裏吧,沒想到這麽遠都還能看到。”

她說著走到車後,從尾箱裏取下了箱子。

“煢煢孑立的孤山?倒是和我很像呢。”

黃懷玉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終於也移開了目光。

與外頭的小鎮相似,太公民宿明顯沒什麽生意,一樓除了就餐區坐著玩手機的中年服務員外空無一人,連辦理入住的人員都需要臨時喚來。

簡單確認完信息後,兩人順著電梯直接上到四樓——這間民宿檔次很一般,裝潢大概就是招待所的水平,並沒有多臥室的套房,所以這次卜依依訂的是兩間標準間。

電梯門在四樓打開,兩位使徒一前一後帶著行禮出門,卻見到過道中有一位大約二十許年紀的年輕女子正側身站在窗邊,頗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似乎是聽到電梯的動靜想要回身進屋,卻沒有趕上。

此時天色已暗下八分,但借著樓道裏的白熾燈光,黃懷玉可以瞧見對方的麵容。

這位姑娘眉眼婉約,留著齊額平劉海,一頭如水長發瀑布般披在肩後,渾身上下挑不出一點點攻擊性,好似一隻離開了族群庇護的母鹿。

見到兩位看起來比自己還年輕的陌生人,她微微垂下麵容藏起表情,但黃懷玉還是能從其抿緊的唇線察覺到些許緊張和膽怯。

這讓她顯得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姐姐,你也在這邊入住嗎?”

三人之中,反倒是托著行李箱晃著馬尾的卜依依最先開口搭訕。

“是的,小妹妹,幸會。”

長發女子回道,目光在少女迥異於東華人的眉宇間停留片刻。

哢吱。

正在這時,離電梯最近的401房門被向內打開,黃懷玉兩人轉眼望去,見到一位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瘦削青年把著房門朝他們投來打量的視線。

此人留著一頭雜亂短發,劍眉筆直銳氣十足,配合細長的雙眼看起來極有攻擊性。

而借著這個岔子,長發女子也歉意地掛上笑容,然後掏出門卡走回了掛著402的第二間房。

“額,你和這位姐姐是一起的嗎?”

卜依依嚐試對身側的男子搭話,但對方隻是冷冷掃過一身行裝的二人,便沉默地關上房門。

“真是個怪人。”

少女小聲抱怨道。

過道另一端,兩人的房間分別是405和406。

房間內,黃懷玉踢掉厚重的靴子換上塑料拖鞋,剛把自己扔在**,就聽到有人敲門。

自然是卜依依。

“你有沒有覺得之前那位姐姐很特別?”

過來做客的少女魚躍上標準間的另一張空床,突然問道。

“是有些吧。”

黃懷玉回道。

“我看她穿著休閑裝,但腰背卻挺得筆直,兩邊的肩膀也始終繃成一條線,氣質不太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他腦海中回想之前廊道中女子臨窗而立的景象,感覺自己像是在回憶一幅油畫。

“是啊,而且她的風衣應該是南烏拉爾聯盟那邊特別高檔的奢侈牌子,一件好像就要十幾萬。”

卜依依話語裏難得的帶著些羨慕。

“你還知道這些?”

黃懷玉驚訝問道。

在他眼裏,身邊的小姑娘在符合年紀的天真之外,還有著更年長者都難以具備的成熟,對於吃穿用度之類的物質需求不太在意。

“哎呀,女孩子嘛,雖然我買不起,但也總是會喜歡這些啊,我也是有關注幾個網紅大V的。”

仰躺著的卜依依不好意思地朝另一側側過臉,避過搭檔的視線。

買不起嗎?

黃懷玉心中疑惑,但也沒有追問,隻是與同伴一樣將目光投出了窗戶之外。

此時天已全黑,藏青色的穹頂下,被燒成黑色的兩座山包終於融入環境,與山脈上比鄰的其他兄弟難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