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襲

對於潰兵而言,日子就是用來得過且過的。

隨著烏雲暮色籠罩山野,看出雨水將至的士兵們便全都縮進了帳篷,就連門口的崗哨都退入圍牆內的遮雨布下,隻是安坐在空彈藥箱上對著入口發呆。

日頭完全落山後,雷鳴三聲,大雨如約而下。

一時間,蟲鳴也好,鳥叫也罷,那些原本散布在茂密林葉中的聲音全部都被密集的雨聲遮蔽;從天上到樹底,所有的嘈雜都被統一。

這反而讓黃懷玉有一種別樣的靜謐感受,好似連時光都走得慢了起來。

當然,作為具備時空感官的使徒,他知道這隻是錯覺。

“小花說這場雨應該會持續一陣,我們可以等等。”

半遮於林葉下的一塊幹燥高地上,黃懷玉和卜依依正躲在數平米的輕薄防水布下,隔著百米遙遙觀察著潰兵營地。

由於沒有電力,整個營地隻有少數幾盞使用煤油的馬燈可以用作分配,除去兩個哨塔和正麵出入口掛著燈火,便隻有三間帳篷還有亮光透出。

至於其餘那些底層的士兵,所能做的便隻有在雨聲的陪伴下老實入睡。

如此,又過了兩個小時後,亮著燈的帳篷再少一間。

然後,原本好似無止無盡般的雨水開始減弱。

“雨好像有要停的趨勢,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倚靠在狼王邊上的黃懷玉半坐起身子,掏出一塊牛肉幹,扔進嘴裏。

在細致地咀嚼下,原本石頭般堅硬的肌肉纖維開始軟化,泛出一絲絲甜味,也讓邊上當了半天暖寶寶的小灰露出了渴望的目光。

於是,使徒隻好分出一份肉幹,以避免狼王的嚶嚶嚶破壞大戰之前的氣氛。

“如果這雨能下到後半夜,等到營地裏的人全部睡下就好了。”

卜依依有些遺憾,但戰機失不再來。

沒有大雨對視野和腳步聲的遮蔽,黃懷玉的潛入將會有很高的風險。

“那我就動手了。”

趴在另一側的少女轉動身子,在小灰身上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後,將感官與懷中的夜梟相聯結。

“隱形飛機已經到位,現在要裝彈嘍。”

她話音剛落,防水布外的草叢裏就鑽出一隻帶有紫色星紋的微型蛙類。

這是卜依依下午在林間找到的殺手鐧——紫星箭毒蛙。

一般的箭毒蛙毒性雖強,但必須要見血才能封喉,如果受攻擊者的皮膚沒有傷口,最多就是引發一些過敏性皮疹。

與同類相比,紫星箭毒蛙的毒性更加猛烈,僅依靠接觸就能導致嚴重過敏,如果攝入量較大便會影響神經係統,導致心髒停跳。

在這片原始森林裏,卜依依並不是沒有找到毒性更強的生物,但它們都沒有紫星箭毒蛙這種通過麻痹隱蔽殺人的本事。

在主人的命令下,通體不過兩厘米長的箭毒蛙跳到了夜梟的腳邊,被後者的利爪輕輕攏起——夜梟的利爪上帶有角質皮膚,並不會因此中毒。

然後,黃懷玉便見到貓頭鷹人性化地單足跳出幾步,張開一對翅膀無聲地滑入了夜空。

它們的目標是哨塔上的兩位守衛。

在淅瀝雨聲的掩護下,夜梟繞至沒有被馬燈照亮的暗麵,在衛兵的視野盲區內落在木質圍欄上。

鷹爪下,僅有拇指大小的箭毒蛙沿著圍欄悄悄移動,躍上了圍欄內的桌麵。

它的目標是哨兵用來喝水的不鏽鋼水杯。

撲通。

充斥四野的雨聲中,微不可察的落水聲響起,可惜並未引起本就瞌睡的哨兵注意;數秒後,洗了個澡的紫星箭毒蛙跳下桌麵,重新裝載至空中平台。

夜梟再度滑入夜幕。

上述操作在另一座哨塔上被二次複製。

之後的二十分鍾內,兩位被蒙在鼓裏的哨兵依次中招,在飲水後軟倒在了圍欄內,靜靜死去。

馬燈映照下的這一幕,自然也被遠處的黃懷玉看在眼裏。

這是他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使徒的殺傷力——哪怕是不擅長戰鬥的英招,也能有千百種辦法輕鬆的帶走凡人的生命。

不知為何,他渾身緊張了起來。

“接下來就要靠你啦,旅者。”

完成階段性任務的卜依依鬆了口氣。

紫星箭毒蛙的毒性很強,但是毒液量並不大,快速毒斃兩個成年人已經消耗了它所有的存貨。

“我會用小花保持對營地內狀況的監控,為你提供情報支援。”

依舊保持在感官鏈接狀態的卜依依正身坐起,紅潤的嘴唇失了不少血色。

與家中那些長期相處的夥伴不同,狼王、夜梟、箭毒蛙等新召的陌生生物需要她持續的施展能力,會帶來相當的負荷。

“放心,交給我吧。”

黃懷玉長吐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紛亂的情緒,戴上衝鋒衣的兜帽和一枚防水的無線通話耳機,與小灰一同朝營地靠近。

接下來的行動,瞬時殺傷力有限的狼王不會直接參與,但假如潛入失敗,它就要挺身而出為便宜戰友吸引火力。

吃人肉幹,替人消災。

第一個目標,是縮在遮雨布下方的最後一位哨兵。

“安全,可以進入。”

收到耳機中傳來的同伴提醒後,緊靠在營盤側麵木牆邊的黃懷玉回身縱躍,輕巧地平地拔起一米五之高,雙手搭上了木柱的頂端。

指關扣實,雙臂一拉,他以雙力臂的姿態輕鬆攀至頂端,落在了木牆的另一邊。

至於靴子落地的些許動靜,全都被風雨聲盡數吸收。

目標此時應該在入口的對麵,與我正好隔著一頂帳篷。

黃懷玉默默想到,垂著的雙掌緩緩開合。

邁步,靠近,沒有人會發現我。

他無聲行進至左側第一和第二頂長帳篷的中間,將嘴裏嚼爛的肉幹咽下。

繞過拐角,守夜者的身影出現在了右側的數米之外。

此人麵朝出入口而坐,手中拄著一杆年紀或許比他本人還大的自動步槍,對於身後靠近的危險毫無察覺。

一步,兩步,三步……

暗殺者慢慢走入對方被馬燈投出的陰影,直到半個身子站入了步棚。

無形的波紋在使徒的右手之前逐漸凝聚。

他很年輕,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頭發似乎已經很多天沒洗,單薄製服下的身子因為雨夜的寒意微微瑟縮……

出手的前一刻,黃懷玉感到自己的思維奇怪的活躍了起來,好像脫韁了的野馬。

他的手掌很粗糙,看起來幹過多年的農活;身子有些過分消瘦,應該是平日的夥食很不好……

不知道他會不會說東華語?

黃懷玉出神想到。

正在這時,半打著瞌睡的哨兵似乎隱約察覺了身後的變化,想要轉首探個究竟。

然後,一隻有力的手掌便從後方按住了他的口鼻——緊隨其後的,是心髒處燃起的劇痛,以及迅速淹沒全身的虛弱感。

這位年輕的逃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