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難說再見鋼七連
高城是憋著火回到連隊的。
既然是“絕密卷宗”，他當然不能說出去。
可是再不能說出去，麵對團裏的種種措施，小道消息也開始滿天飛。
此時此刻，一些人事上的調整已經在進行了。
所有人都沒意識到，班長的調整，隻是調整鋼七連的第一步。
接下來，嚴格的篩選將開始進行，七連的每個人都麵臨著這次改編的生存危機。
幾天後的靶場上，七連正在打活動靶，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有幾個團部參謀拿著本在各人身後記錄。人人都格外地抖擻精神，經常出現幾支步槍同時打得一個活動靶四分五裂的情況。
槍聲漸漸稀落下來，隻剩下陳昭和許三多兩個人在射擊了，眾人都看著，因為看這兩人的射擊，簡直是一種享受，似乎他們和子彈有一種默契。
許三多忽然打脫了一槍，緊接著又是一槍。
他想讓陳昭進行步槍獨奏？
陳昭抬頭看了許三多一眼，微微一笑，也連續打脫了兩槍。
他知道許三多想幹什麽，可他是班長，是不需要接受副班長的莫名其妙的同情的。
“終於到了這天嗎？”
陳昭走向隊列，眼睛掃過那群幹事，心裏閃過了這句話，突然生出了一種撕心裂肺的傷感。
他以為自己是幫助伍六一成為兵王的，他覺得自己能夠幫助伍六一，幫助好班長史今，幫助這兩人留在軍營。
就算鋼七連改編，他也能做到冷靜對待。
因為他本質上是個過客！
但此時此刻，他終於意識到，鋼七連的魂魄，早就融入了他的骨髓。
“列兵馬小帥，你必須記住，你是鋼七連第五千名成員。”
他也終於明白，當聽到許三多高聲喊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為什麽熱血沸騰。
因為，他在這個世界，他就是伍六一！
他是鋼七連的第四千九百個兵。
他當然想留住鋼七連。
但他更知道，軍隊改革，像鋼七連這樣的連隊，必須要改編。
由裝甲偵察連，改編成信息偵察連。
所以，必須把整個連隊都要換掉。
改編成全連學員兵！
這是大勢所趨，誰能逆勢而為？
陳昭默默的歎息，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戰士，伍六一也隻不過是高中學曆，連螳臂當車的資格都沒有，麵對這樣的大勢，能如何？
那幫團部幹事考核過後，七連就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因為高高舉起的“屠刀”，終於砍到了七連的身上。
首批三十五人，被提前退役，盡管美其名曰役期將滿，提前複原，其中就有一排三班的白鐵軍。
加上被調往c團9連的洪興國，這一刀子，砍掉了七連四分之一的人。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高城的臉上，再也沒了笑意。
“有些快啊……”白鐵軍的呢喃還在陳昭耳邊響著，仿佛這貨還在身邊，但外邊的動靜，卻明明白白的告訴陳昭，白鐵軍走了，和他一起走的，還有好多的人。
這不同於史今明平調，暗提升。
而是徹徹底底的提前退役。
這是陳昭第一次親曆殘酷的離別，他沒有流淚，卻清清楚楚的品味著劇情中人的悲辛。
那天以後，七連依舊在沒命的練習，他們……心裏憋著火，他們，不服氣啊！
之後，七連又攻打過“團部”。
裝甲之虎和浴血先鋒兩杆大旗，一群殺氣騰騰的兵，打贏了團部的幹事，卻成為了最後的落幕——這也是7連最後的倔強和反抗，盡管反抗來的那麽的徒勞。
一批批的名單不斷下來，一批批的兵，不斷的被調走，
訓練場上，七連還有三十多人，但他們卻像五千人一樣，依舊是最耀眼的那群靚仔——高城說，哪怕是一個班隻有一個人，那也是一個班。
就像是故意和高城做對似的，就在他喊出這句話的第二天，最後一份名單到了他的手上，訓練場上最後的三十人，被一個個的點名，然後去了新的單位。
烈日炎炎，一減再減的七連仍站成了一個散列的方隊，站在操場上。
分屬各團各連的幾輛車停在遠處操場的空地上，那是來接兵的。
高城站在七連的門口，大聲地念出手上最後一份名單：“王雷，Ａ團機步七連；陳浩，Ｃ團榴二連；彭小東，Ｂ團機步七連；馬小帥，Ｃ團機步一連；劉建，Ｃ團坦五連；李燁，炮團工兵連……”
在一個士兵的眼界裏，這是最後一刀。七連是一個人，每個兵是七連被砍倒後濺出的一滴血。
每個兵的腳下都放著一個包，每個被念到名字的兵，都有微微的輕鬆，然後是濃濃的傷感。
高城終於合上了手上的名冊：“這批名單就是這些了。”
他抬起了手，也抬高了聲音：“我想說……”
他看著眼前那些強挺著的年青士兵，從第一行看到最後一行，他突然說不出話來。
“解散！”他幹脆喊道。
這支隊列就無聲無息地散了，一直在旁邊等待的各連連長和指導員插進了隊列中，帶走屬於自己的兵。沒有什麽言語，隻是輕輕一拍那個兵的肩膀，那個兵便跟在他們身後走開。
高城看著被瓜分的這支軍隊，一動不動地站著。
機步一連的連長和紅三連的指導員，於心不忍地湊了上來，一個掏出煙，另一個也掏出煙，紅三連指導員緊張得掏煙的時候，把半盒煙撒在了地上。
高城強帶著笑意，他想開個什麽玩笑，但嘴上的煙卻抖得不成個話，他隻好狠狠地咬著煙嘴，不讓它落到地上。
高城說：“對老子的兵要好一些，否則格殺……勿論……滾吧！挖牆腳的家夥。”
紅三連指導員和機步一連連長隻好苦笑，他們能說什麽？隻能十萬個過意不去地拍拍他肩，走開。
高城的那支煙在手上被夾成兩截，終於忍不住想去看看他的兵怎麽樣了。他茫茫然地跟在那些各奔東西的人身後。
曾經的七連在車輛引擎聲中煙消雲散，車載的人、人引的人，在軍車駛動的煙塵中散向整個師範圍內的各個角落。
當最後一輛車也在操場拐彎處消失時，七連的最後痕跡就隻剩下一個忽然顯得佝僂起來的高城了。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隻有掠過鑽天楊之間的風聲。
高城茫然地看著，他大概沒有想過顯赫一時的鋼七連解散時竟會如此寂靜吧。
等他回過神來，他看見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