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周蓉與馮化成

提到馮化成,周秉昆越說越氣憤,衝進裏屋從炕上櫃子裏拿出一個黃色布包走到趙鵬飛麵前打開:

“大鵬哥你看,包裏麵全是這四年多以來,我姐寄回家的信,每次我媽想我姐想的受不了了,就會抽出一封又一封的讓我讀,有些我都快背下來了。這信裏內容長短不一,大部分都是寫貴州的一些風景習俗,對我媽來說除了知道我姐平安活著以外,找不出其他意義,這哪裏像是【家信】?說真的,有時我挺恨她當年那麽絕情的。為了馮化成那麽一個成天寫鳥詩的鳥人,值得嗎?”

寫鳥詩的鳥人?

這對馮化成的形容真是神來之筆。

趙鵬飛被周秉昆的形容詞逗樂了,頗感意外的問道:“你們這個時代,這麽早罵人就開始用鳥人了?”

趙鵬飛以為這是21世紀才有的形容詞。

“我們這個時代?”周秉昆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趙鵬飛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指吉春市。”

“噢。”周秉昆沒有多想,回答說:“鳥人鳥話是今年剛流行起來的,以前還沒聽人這麽說過,我看大家都這麽說,所以也就跟風學會了。據說是因為咱們吉春有幾個文化人成立了誅討小組,也叫罰罪小組,他們專門伐彪貶孔,將姓孔的和那個老彪子的話歸為鳥話,將他們的人稱為鳥人。然後鳥人鳥語就莫名其妙成了口頭禪。”

“原來是這樣啊。看來無論哪個時代都一樣,年輕人都喜歡追隨潮流、跟風。”趙鵬飛笑道:

“甭管馮化成是不是個鳥人,你姐姐那邊現在還用不著你操心。你和你媽都要看開點,孩兒大不由娘,更何況周蓉她不同於普通的女人,她看了太多國外的封禁之書,無論《雙城記》《怎麽了》,還是《飄》《傲慢與偏見》《霍亂時期的愛情》……這些文學作品對於一張白紙的她來說,起到了一些反作用,讓她誤以為愛情的本質就是轟轟烈烈。所以現在除非她對馮化成的所作所為徹底失望,否則沒人能動搖她跟馮化成在一起的決心。”

周秉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明白,她的決心就像《靜靜的頓河》《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戰爭與和平》的主人翁一樣不可動搖。”

“沒錯!你姐就是那種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頑固之人,馮化成隻有把她傷的足夠深,她才能徹底放下這段感情。”

周秉昆握緊了拳頭:“馮化成如果敢打我姐,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男女之間的傷害,並不一定非要用拳頭,婚姻路上見異思遷,中途愛上了別人,對於另一方忠於家庭的伴侶來說,都是一種難以接受的屈辱和傷痛。你姐雖然做好了陪馮化成共同麵對人生低穀的準備,也自認為能夠坦然的麵對一切磨難,可是她忽略了人心是善變的,尤其是男人在受到挫折時,他是很難經受住**的,當馮化成背叛她移情別戀的那一天,她會徹底對這個男人死心。你姐隻有不再對馮化成抱有一絲希望,蔡曉光才有機會得到他夢寐以求的女神。”

趙鵬飛的話讓周秉昆陷入沉默,他既希望曉光哥成為他的姐夫,又不希望姐姐受到馮化成在感情上的傷害,可是姐姐不在婚姻中受傷,就無法跟曉光哥在一起,真是矛盾啊。

命運,真的不能改嗎?

人生,真的不能兩全嗎?

21歲的周秉昆突然覺得未來的路太漫長,人這一輩子太苦了。

趙鵬飛看周秉昆不說話,也不再浪費口舌,直接從包裏抽出一封周蓉的信自顧自的看了起來,信上寫著:

“媽媽對不起,蓉兒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我該怎麽辦啊?你叫我怎麽辦啊?

馮先生是個複雜的集合體:博學、熱忱、憂鬱、浪漫……雖然於我而言他已不再年輕,但我愛上了他飽受磨難和摧殘的靈魂,他麵對波瀾的不驚讓我佩服,他麵對挫折的不屈讓我迷醉,他麵對命運不公的雲淡風輕讓我心疼不已。

他是那麽的超然,詩歌不染凡塵,人生經曆卻又充滿了煙火氣息。

在我初三時,已經跟他保持了一年的通信,起初我們在詩歌創作上互相交流,後來聊到了各自的生活,那時我才知道,他是個孤兒。我一個生活在健全家庭的女孩,無法對他的身世感同身受,但通過他的詩歌,我感受到了如同高爾基《海燕》一般的豪情: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他摘帽之前受了多少苦,我無從得知,他也不願對我言說。

當年他察覺到我對他感情上的依戀,明確表示要與我斷絕通信來往,因為我們之間有著世俗無法接受的年齡鴻溝。

但是我放不下他,我一直單方麵給他寫信,我告訴他此生非他不嫁,我在最後一封給他的信中發誓,此生一定與他相伴,從天光乍破到暮雪白頭,一定讓他等我考到燕京上大學!

後來考試升學這條通道關閉,我知道通過上大學與他相見的方式是不可能了,於是我專程坐火車去了一趟京地。

在那裏,我與他第一次相見,我看到眾目睽睽之下,台上被皮帶抽的頭破血流的馮先生。

我沒想到他一直將我的每一封信和明信片如數家珍的保存起來,最後還因為這些信和明信片,他被一群人訓斥毆打。

我跟他的第一次見麵,毫無想象中的浪漫,但卻更加堅定了我要跟他在一起的信念,誰也無法阻擋我要跟他在一起的決心!我早已做好了為他付出一切的準備,我想這就是千百年來全世界所共同歌頌的愛情吧。

真愛麵前,逆境的考驗隻會讓兩人之間的內心聯係的更加緊密。

媽,我知道你一直想讓我跟曉光在一起,但我們之間隻是朋友關係,他是我最信任、最忠實的好朋友。他是個好人,但跟馮先生相比,無論年齡還是人生閱曆,曉光都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想要一起生活的人,從始至終都是馮先生這樣飽經滄桑的成熟男人。關於這一點,曉光也是知道的。在感情的問題上,就讓我自私這一回吧!

愛你的女兒,周蓉。”

看著信件的內容,趙鵬飛的心情有些翻湧:周蓉這上杆子倒貼的架勢,如果是趙鵬飛的女兒,趙鵬飛早就大嘴巴抽過去了!這也太氣人了!

隻能說一切都是緣分,一切都是命啊!有些生活的苦難,有的人是注定要承受的,而且還是自找的,誰也無法阻擋。

周秉昆看著趙鵬飛手裏的信,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這是我姐去貴州以後,從那寄回家的第一封信。每次給我媽讀這一封,她都忍不住要哭一場。媽每哭一場,我心裏對姐姐的怨氣就越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