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周秉昆的思考
李素華悄聲說道：“昆兒你小點聲，別讓客人聽到了。千萬別心疼這幾個蛋，那五個小夥子都是好人吶！他們今天來咱們光字片當義工，把倒泔水的下水道周圍凍瓷實的大冰塊全都給鏟掉了，還把幾條街的衛生簡單打掃了一下，可勤快了，他們說以後會經常過來打掃衛生的。”
周秉昆恍然大悟：“難怪我下班覺得一路上放眼望去不太一樣，原來是被人打掃過了。”
“可不是嘛！”李素華正色道：“一會你可別因為心疼那幾個雞蛋給他們甩臉子，他們辛苦累了一天了，挺不容易的。”
“媽，你看你說的，你老疙瘩是那種人嗎?我就不太理解，要請他們吃雞蛋，那也是居委會請，你一個掛名的小組長當什麽散財童子啊。”
“我現在可不是小組長了，今天居委會的主任說了，正式提拔我為光字片大組長。”
周秉昆撇了撇嘴：“大組長也就是名頭換一下，還不是一樣一分錢不發。我看你也就是個光字片的義工，自己用雞蛋換個名頭在那自欺欺人過家家。”
“什麽過家家，你娘這也是一份為人民服務的事業，居委會主任說了，如果幹的不錯，明年就提拔我為居委會副主任。”
“媽，這就是給你畫大餅呢，甭管名頭怎麽換，反正你都沒有一分錢工資。他所謂幹的不錯，我看就是讓你繼續拉近群眾之間的關係，保持經常送雞蛋的習慣。”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變得這麽刻薄。”李素華捋著周秉昆的後腦勺說道：“我老疙瘩最乖最聽話了，雞蛋這事兒就別跟媽較真了，好不？”
“好吧。”周秉昆點點頭：“那我以後給別人送雞蛋，你也別攔著。”
“你想給誰送呀？”李素華好奇道。
“我要送的人多了，同事病了、朋友間走動，我都用得上。”周秉昆此刻已經找到了給孫小寧送雞蛋的借口。
“行吧，該送就送，媽不反對你跟同事朋友們之間搞好關係。蔡曉光那裏，你有空也去送幾個雞蛋，四年前因為周蓉的事跟他發火，還讓他以後別來咱家登門了，想想挺後悔的，周蓉的離開畢竟不是因為他，是周蓉太不懂事了，你邀請曉光有空來咱家玩玩，媽想跟他當麵道個歉。”
“行了吧，我姐又不在家，咱家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至於雞蛋，他家裏可不缺，就算缺也用不上，因為蔡曉光對雞蛋過敏。”在周秉昆看來，他老周家除了姐姐周蓉以外，就沒有能吸引蔡曉光的東西，與其送一些蔡曉光不稀罕的東西，還不如不送。
四年之前，周秉昆曾幫姐姐還書時去過蔡曉光家，當時連院子也沒進，就是隔著鐵柵欄將一本封禁之書《怎麽辦》遞給了蔡曉光。這本書是【車爾尼雪夫斯基】在獄中完成的愛情著作，周秉昆作為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的純男，《怎麽辦》滿足了他對愛情的所有幻想。
周秉昆之所以覺得蔡曉光不稀罕周家的東西，主要因為雙方家庭地位相差太大。自己家裏住的是小平房，蔡曉光家裏住的卻是俄式別墅。自己的父親雖是華夏第一代建築工人，但蔡曉光的父親蔡挺凱華夏成立之前就是率兵打仗的，華夏成立之後更是授銜的大校師長，這其中的差距太大了。
周秉昆意識到底層人家和上層權力之間的差距，這種差距不是靠努力踏實的工作就能彌補的，或許自己在木材廠幹一輩子苦力，也一樣是光字片底層討飯吃的“可憐人”。想到此，周秉昆越發覺得人之一生的淒苦和悲涼。
對了，之前聽蔡曉光說，他的母親去世的早，在他上小學時就病故了，後來他又多了個繼母，又有了個同父異母的妹妹→蔡樂樂。周秉昆腦海莫名蹦出個想法：要是自己娶了蔡樂樂，是不是以後的人生會變得稍微不太一樣？
周秉昆是個內在想法很多的人，他不同於這個時代的同齡人。他曾經常在屋裏聽著哥哥、姐姐、蔡曉光、郝冬梅四個人閱讀封禁之書。雖然周秉昆沒有參與其中，但聽著四個人對禁書中各個人物的思考、討論和總結，長久熏修之下受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不覺間習慣了經常觀照自己內心的想法、分析自己內心的想法。或許這就是《論語》中所說的→每日三省吾身。
李素華歎了口氣，打斷了周秉昆的沉思：“行吧，既然曉光對雞蛋過敏，那就不送了。剛剛我帶那五個小夥子來咱家之前，碰上你喬嬸和她家三姑娘了，就是你以前那個同班同學喬春燕，她上班的地方離你木材加工廠不遠，就在人民浴池那裏，她還送了我們每人一張澡票呢。你知道嗎，她現在可是人民浴池修腳大師傅的唯一親傳弟子，是整個單位的香餑餑，據說明年還要爭評全市服務行業的標兵呢，領導都要給她三分麵子。她說我去那洗澡，隻要報她的名字，說是她幹媽，根本不用澡票！”
“什麽幹媽呀！”周秉昆越聽臉色越難看，直言打斷道：“媽，你跟喬家怎麽處我不管，但你可別在背後亂點鴛鴦譜。”
李素華驚訝道：“你這說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啥意思？誰跟你說閑話了？我點什麽鴛鴦譜了？”
周秉昆嘟囔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喬大嬸想在暗地裏撮合我和喬春燕，我聲明啊，我跟她絕對不可能！你們別用陰謀算計我！”
“什麽陰謀算計，你怎麽說話那麽難聽呢！媽還能害你不成？”李素華也不知道誰在背後跟小兒子亂嚼的舌頭，解釋道：
“你說我跟春燕她媽見麵嘮嘮嗑，除了街道那點事兒，不就是聊聊各自的兒女嗎？隨便提你兩句還有錯了？喬家三姑娘大大方方，我覺得挺好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雖然春燕在單位幹的隻是修腳的活，但修成了狀元、修出了正果，已經成了她們單位的武夫標兵，將來評市裏的服務標兵，會有專人廣泛調查群眾的意見，到時你可要多為春燕說好話，別在背後說一丁點春燕不好的地方。”
周秉昆嗬嗬了：“還單位？就是個澡堂子罷了！我才不管她是單位的還是市裏的標兵，她評啥標兵跟我沒關係，別老拿我跟她捏咕到一塊。”
“怎麽沒關係，整個吉春市的百姓都認為生在光字片就是低人一等，春燕如果能評上市裏的標兵，那也是為咱光字片爭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