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棄船
下午四時，寒風呼嘯，陰雲壓境，入冬以來第一場雪飄然而至。
船行在江中，細密的雪花猶如小米粒，落在地麵上頃刻消融。從未見過下雪的小超、小雯和阿玫連連驚歎，身為一個南方人，若不出嶺南，一輩子都未必能看到一場雪。
掌舵的是安安，這是唐五的要求。
到樂昌前，無需走的太快，小超和小雯已經輪換過，中間路過一片甘蔗林，眾人還下去砍了十幾條回來。
“這叫下雪？有機會帶你們去東北，那雪才叫猛！”阿力啃著甘蔗，傷病員不需要劃船，他悠閑得很。
“你得了吧，過年回家滿腳凍瘡叫苦連天的時候，活脫脫就像個二批！”小雯撇了撇嘴，狂揭阿力老底。
“嗬嗬，你去東北上學試試，耳朵給你凍下來。”阿力就是個憨憨，懟人不著痕跡，別人怎麽刺激他，都極難讓他生氣。
還不到五點，天就暗了下來，雪越來越大，可視距離不足兩百米。
“安安，我來劃，你們幾個把那塊防雨布撐起來，小心阿玫凍感冒。”
唐五起身替下媳婦，現在距離樂昌已不遠，這是韶城過去之後最大的一座城市，白天經過，未知風險太多。
幾人一陣忙乎，防雨布簡單撐起，安安扯出條薄被擋住敞口處，倉裏頓時溫暖了許多。
“你們不要大聲說話，別打開手電。”
唐五加快了速度，這個時候仍在江邊逗留的人應該不會太多。
樂昌號稱嶺南北大門，地處粵北邊陲，正和湘南接壤，麵積2421平方公裏，人口近五十萬。
傳聞樂昌受災嚴重，但唐五不相信五十萬人能都死光。
此城與桂頭鎮類似，早期城市沿江而建，解放後城區逐步向外圍擴張，但江邊依然人口密集。
在這樣一座大城中穿行，唐五豈敢掉以輕心？
船行加速，有如一支利箭劃過江麵，兩岸景物在雪夜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嗯？那是……”
前方，一堵圍牆般的黑幕平地而起，再走近些，唐五才看清楚，竟是十餘艘挖沙船被鐵鏈綁在一起，將整個江麵擋了個嚴嚴實實。
挖沙船上有人影晃動，不知是何方神聖將水路堵死，沉重的船體由全鋼製造，若想靠人力挪動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臥槽！這是幾個意思？”唐五停下船，緩慢的往江邊靠攏，這陣仗，絕對不是某個人能幹的出來的。
“阿力，你出來，我要去前麵看看什麽情況。”
唐五心中氣惱，強迫自己要冷靜，不待發小走出來，就一個箭步飛躍上岸。
雪花落的密集，潤濕了大地，看似平坦的河岸，一腳下去泥濘不堪。
“怎麽可能？”
再行五十米，船上之人看的真切，唐五大驚，竟是清一色的手持鋼槍的戎裝士兵。
末世天災後，有多久沒有看到組織的身影了？
無論是羊城、家鄉、韶城還是桂頭鎮，走了幾百公裏，到處都是淒涼慌亂的場景，沒想到，在這嶺南邊陲樂昌城，又見到大天朝的正規武裝組織。
“什麽人？站住！”一聲斷喝，讓唐五停了下來，幾束手電光亮起，聚焦在他身上。
“各位，我也是軍人，剛剛退役，準備回家鄉，沒想到江麵被封堵。”唐五眯縫著眼，高聲回複道。
“不管是誰，都不能從江上走，湘南異種多如牛毛，我們這是唯一的一道封鎖線。”一名戰士大聲說道。
“那我們想回湘南隻能徒步？”唐五眉頭緊皺。
“官方不建議現在北上，但你執意要去，我們也不攔著，隻是江麵禁止通行。”
戰士語氣緩和，麵對一名老兵，應當予以足夠的尊重。
“好吧，謝謝了各位。我的船在下遊，因為有小孩，所以明天一早我們再棄船登陸。”唐五必須講清楚，免得明早戰士巡邏時出現不必要的爭執摩擦。
船上，眾人忐忑不安，透過門簾，視線裏一片白茫茫，什麽都看不清楚，不知唐五因何停下。
“阿力，我回來了。”
遠遠的，唐五就衝左顧右盼的發小喊道。
“五哥，啥情況？”阿力心神一鬆，有唐五在，再大的事情大家都不會慌。
“前麵有部隊駐守，說是湘南那邊異種泛濫，水路不能走了，今晚就在船上休息，明天走公路。”
隔著棉布門簾，他能明顯感覺到媳婦的不安。
“這段路有150公裏，如果沒什麽阻礙，明天晚上到宜章城，後天就能到家。原本我計劃是走水路到羅家鎮，然後再步行到桂陽，那樣還多耽誤兩天。早晚是棄船，大家不用過多擔心。”唐五隻能安慰眾人。
“哥，咱順著江邊走不行嗎？”小雯弱弱的問道。
“不行，江邊泥土路濕滑難行，你看我這鞋上，走短短這麽一截，沾的黃泥就有三指厚，太影響行動。”唐五用刀鞘刮掉鞋底的泥巴，大雪紛飛，他的戰鬥服已經濕透。
初冬的雪，落地成水，最是讓人頭疼。
“阿力，你守前半夜，我先休息一會兒，小超別出去了，當心涼著。”
唐五不敢大意，即使挨著部隊，這世道也不能掉以輕心。
他掀開簾子，頓時一股熱氣撲麵而來，脫掉濕漉漉的外衣，讓小雯想辦法烤幹。
“哥，你還別說，我剛琢磨出來一招，你沒看地上一點都沒濕嗎？我發現我就是水的克星，你瞅著……”
小雯將衣服在手上甩了幾圈，裹成一團，能量稍一輸出，隻見衣服上蒸汽彌漫，卻被她控製著沒有四散。沒兩分鍾，衣服幹透，空中凝結出一顆碩大的水球。
唐五趕忙撩開布簾，小雯灑脫的將水球彈出艙外。
“那我這褲子不脫直接整幹了行不？”唐五穿上上衣，幹爽的感覺讓人舒服。
“我試試，燙的話你馬上說，別忍著。”小雯再次施展，直至烤幹衣服，表哥都沒吱聲。
“不燙，暖暖的，沒想到小雯也有一手。”
唐五嗬嗬笑著，一把將還未睡著的阿玫抱了過來。
“老公，咱把東西分分，棉被也不能扔，卷成卷，一人背一條。”安安知道要棄船，籌劃著物資的取舍。
“大米分兩份，我和阿力背，衛生紙、牙膏之類的輕，你們拿。”唐五稍一盤算，其實沒多少東西，幾十盒罐頭幾乎吃完，還有七、八條甘蔗送給前麵的戰士，這樣下來負重不算什麽。
鋁鍋裏還有些米粥，摻些水，讓小雯加熱，眾人把剩餘的罐頭，前日的烤魚，連同米粥一同打掃幹淨，簡單的一頓晚餐算是對付過去。
一夜無話，第二天黎明時分，船上之人收拾停當後棄船上岸。
雪停了，但氣溫似乎猛降了十度，昨日地麵上踩出的坑窪，現在都凍的硬邦邦，一些小水窪也結上了薄冰。
舉目四顧，大地鋪上了一層白霜，倒是別有一番北地風情。
阿玫不要人抱，跑到前麵牽著唐五的手蹦蹦跳跳，在桂頭鎮幫她拿回的衣服略顯肥大，但穿上之後小家夥絲毫感覺不到冷，此刻玩心正盛。
唐五另一隻手拎著一捆甘蔗，帶著眾人走到挖沙船邊，兩名站崗的戰士迎了上來。
“兩位戰友，我一家人要北上，這捆甘蔗送給你們了。”唐五將甘蔗放下，立正站姿，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老大哥，我們聽昨天值班的戰友說了，你這也太客氣了。”
兩名戰士趕忙回禮，退役的戰友也是戰友，身在末世，戰士之間的情分不但沒有淡薄，反而更加濃烈了幾分。
尤其是對方還送來了吃的，實話說，現如今無論是誰都難吃飽，如何擭取食物成了每個人無時不刻都在惦記是頭等大事。
“對了，我在桂頭鎮的時候，聽人說樂昌城已經完了，現在城市裏狀況究竟如何？”唐五問道。
“城裏人死的死，跑的跑，現在應該很難看到人了……我們也是後來才奉命駐守在這裏，來了一個營的人馬，到現在不過一個月時間，已經犧牲了七十餘人，食品彈藥嚴重短缺……”說話的戰士臉頰消瘦，一看就是嚴重的營養不良。
“昨晚的戰友說湘南異種多如牛毛，不知……”唐五說出心中疑問。
“確實如此，湘江軍區從人數和裝備上都比不上嶺南軍區，嶺南地區很多異種都是我們的戰友用血肉消耗掉的，但異種太多，現在通訊和補給都不給力，作戰十分被動。”
另一名戰士麵帶無奈之色，他們現在飯量大增，但每日的食物供應量簡直堪比建國初期的大旱年節。
富庶的嶺南尚且如此，何況經濟相對落後的湘江地區了。
“嗯，末世當前，能活著就不容易了。不知我們的部隊裏進化出異能的戰友多不多？”
唐五明白，若是靠熱武器，絕不是長久之計，彈藥耗盡後，再牛批的槍也不如一把匕首。
“這個……抱歉了兄弟，這是軍事機密，咱不能和外人透露，望理解。”
瘦削戰士製止了另外一名正要開口的戰士。
“嗬嗬，是我唐突了，那就這麽的，我們還要趕著回去，到現在咱還不知家鄉情況究竟怎樣。”
唐五再次行禮，步履略顯沉重，帶領同伴走向公路。
刺骨的寒風呼嘯而過，眾人在戰士的視線中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