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阿拉斯加

白令海峽以東,北冰洋以南。

阿拉斯加,安克雷奇。

巍峨綿延的聖潔雪山,充斥著破碎浮冰的陰鬱深藍海洋,可以遙望到滿天星鬥淌出的璀璨銀河。

安克雷奇同時滿足了這三點。

這座寧靜的城市人口不多,冷清的孤寂美,也讓這裏所有的外來栽培樹木群顯得蕭瑟。

伊麗莎白精神病監獄。

高厚的混凝土圍牆外還有著層層通電的鐵絲網包圍,其中毫無美感可言的陰森漆黑建築群,隻有幾扇窗戶有燈光。

其餘的一切都被黑暗籠罩。

這是自由聯盟的最高級別監獄,用來對一些以精神疾病為由逃罪的犯人進行強度“治療”。

典獄長辦公室。

他接到了一通極有能量的電話,這個大人物要和這所監獄關押的一名重犯對話。

“你說的是……蘭迪?”

“霍夫曼·蘭迪?”

典獄長咽了咽喉嚨,額頭滲出一滴冷汗。

五分鍾後。

在所有獄警的推脫遊戲之後,他們選擇了兩個最為倒黴的人去將蘭迪帶到電話室。

兩名獄警極不情願的帶著電棍以及配槍前往地下監獄,用鑰匙打開一扇吱呀作響的陳舊鏽門,入眼是一道幽邃至極黑暗無比的回廊,兩側全是關押犯人的鐵柵欄。

他們能聽到,那些鬼鬼祟祟的悉索聲,以及一些意義不明模仿著某種生物的怪誕發音。

像是實驗室被訓練到對暴力完全遲鈍的動物,這些精神病患者在重度折磨之下,進行科學家的各種腦實驗後,如同巴浦洛夫的狗一樣,當穿白色大褂或無菌服的人出現時,就會蜷縮在角落,模仿著倉鼠一樣的怪聲來討好施暴者。

但有一個怪人。

名為霍夫曼·蘭迪。

他甚至被冰錐手術攪碎過腦前額葉,但他仍然擁有著理智,像是怪物一般,可無論是高壓電流,或者是鋸子手術刀,都無法讓他展現絲毫痛苦。

在遭受到那些折磨與極致痛楚時,他稱之為……

感官的迷醉。

兩名獄警有些害怕,他們本來不負責這個區域,都是由一些貧困的外雇人員進行運送食物,但他們還是硬著頭皮,打開了地下監獄的電燈開關。

在光芒湧現的瞬間。

那些滿是血跡齒痕爪痕的鐵柵欄內不約而同發出極致淒厲的癲狂嚎叫,那根本不是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而是被痛苦貫徹終生的野獸。

因為他們知道,隻要燈一打開,如果是穿黑色製服攜帶警棍的人來這裏時,有人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聽起來很矛盾,因為究極的暴力改變了他們的大腦構造,隻有著最簡單的粗暴認知。

那就是鐵柵欄裏,是無痛的。

伴隨著成百上千瘋人的怪異嘶鳴,兩名獄警頭皮發麻,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但想到典獄長的吩咐,若是離開,就保不住這份工作了。

而在安克雷奇,獄警是一種較為體麵的工作。

“不過是些被籠子關起來的白癡罷了,怕什麽?”

一名獄警給自己打著氣,邁著步子快速向前走去,盡量不去看兩邊的景象,但餘光仍然掃到。

都是些眼瞳擴張頭發脫落的幹枯怪物。

他越來越怕,越走越快。

同行的獄警跟在他身後低著頭,半閉著眼睛隻是跟著前麵的人走。

光線越來越昏暗,地上的血汙越來越多,齒痕爪痕磨破鋼板構造越發淩亂,越來越多。

他更加恐懼,鼻息粗重,心跳加快。

轉過一個又一個陰暗的拐角,數不清的紅色應急燈。

實際上隻走了兩三百米,他卻感覺像走了無數光年。

最後!

再也沒道路,他也突然驚醒,恍如隔世,瘋人的嘶鳴逐漸微弱,這四周的牢房都是空的,隻有回廊盡頭的柵欄,坐著一個被昏暗光線稍稍照出的,端坐著的人影。

這就是。

霍夫曼·蘭迪了。

兩個獄警僵在原地,腿不聽使喚的打著顫。

“你在發抖。”

他的聲音聽起來差不多四十來歲,有著一種令人著魔的優雅與磁性,盡管相當沙啞。

“恐懼會令人腦分泌出遞質。”

“這種濃鬱的芬芳會引來獵食者。”

“我建議不要這樣。”

“像是牌局,一旦被人發現是爛牌的表情,就已經出局了。”

蘭迪緩緩站起身來,個子有著怪異的高挑,他靠近柵欄,從鐵條縫隙中伸出一隻手豎立著,示意著握手,表示友好。

而藏在陰影中他的真麵目也展現出來,四十來歲的大眾長相沒有任何特點,眼角已經有些皺紋,頭發剃得很短但已經全部生白,一雙眼睛有著極其讓人舒適的和煦。

獄警懵了,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隨著獄警打開牢門。

蘭迪極其配合的戴上了手銬,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和獄警通過回廊一路往地牢上方走去。

令人費解的是。

隻要當蘭迪走過,那些發狂嘶嚎的瘋人就會立刻閉嘴,轉瞬間已經變得雅雀無聲。

……

……

……

十分鍾後,空間不大的電話室。

穿著囚服的蘭迪受到傳喚,等候在掛式電話前,獄警聽說是有人大人物要問他一些話。

十幾個獄警一起守著他,擔心出什麽岔子,他在這裏服刑的時候,殺死過一個精神科臨床醫師。

而麵對這樣森嚴戒備的蘭迪並沒有氣惱,隻是對他們微笑示意,表示友好。

終於,電話鈴聲響起。

蘭迪接聽了電話,一言不發,等著對方先開口。

由於距離有些遠,而且這種電話揚聲器隻有在貼得很近時才能聽到,他們不知道電話那頭在說些什麽。

半晌,蘭迪終於開口了。

“確定一遍,是洛城麽。”

似乎是收到了確定的消息,蘭迪輕拿輕放的掛斷了電話。

而從頭到尾他也隻說過這一句話。

氣氛頓時有些壓抑。

“很抱歉,朋友們,我就要離開了,美好時光總是那麽短暫,能帶我去倉庫麽,我要領回我服刑時的隨身物品。”

他示以柔和的笑意,看上去沒有絲毫威脅性。

“離開?”

一名獄警隊長拔出電棍,盡管監獄裏把蘭迪傳成了什麽魔鬼,但現在看來也不過是腦子不靈光的瘋人罷了。

“我建議你不要這樣做。”

蘭迪提醒道。

可獄警隊長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

……

一分鍾後,蘭迪全身是血。

他沒想到電話室旁邊還有著播音室,這麽多年沒用過真是可惜,這裏放出的音樂可以回**整座監獄,甚至是外麵。

“沒想到還有肖邦。”

他把黑膠唱片放進了唱片機。

……

……

半小時後,蘭迪在典獄長辦公室的淋浴間衝洗完了身體,穿回了自己服刑時穿的衣物。

相當複古傳統的白色襯衣,狗齒花紋黑色領帶,深褐色西裝以及西褲,還有被他刷得鋥亮的皮鞋。

最後戴上了一副時髦至極的圓框紅色墨鏡。

“差點把你忘了。”

蘭迪帶上了他視若生命的書本,波德萊爾詩集,自己來服刑的時候果然也帶著它。

就這樣,伴著肖邦的A小調圓舞曲。

蘭迪在滿天繁星的照耀下,像是歸途的散漫旅人,離開了監獄,前往機場。

這天阿拉斯加安克雷奇的夜晚。

雪山巍峨,冰洋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