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把柄

把柄

剛出門,朱家舅母就忍不住說:“你這婆婆好生厲害,我說不過來,你偏要全禮,還這半日也不過來,讓我在那裏幹坐著,仔細你太太知道。”

鄭明珠笑道:“太太便知道,也隻有讚我知禮的,舅母來看我,不來給婆婆行禮,這是個什麽禮數我竟不知道。”

朱家舅母被她頂的一噎,鄭明珠又占著理,她找不到話說,便冷下臉來:“那你半日不來,又是為什麽?如今你大了,眼裏越發沒人了。”

鄭明珠就說:“誰叫舅母來得不巧呢,我這邊剛巧辦事,橫豎是在夫人跟前,難道我還能不放心,要說眼裏有人沒人,我又沒攔著不讓舅母進來,又是請長輩陪著,哪一點錯了呢?舅母就這樣說我,趕明兒我還得找太太評這個理呢。”

朱家舅母早知道鄭明珠有些著三不著兩的,見她急了,又是鬧著要去姐姐跟前,自己姐姐一向捧著她,隻怕到時候還要罵自己一頓,立時便笑道:“瞧你說的,不過一兩句玩笑話,你就要鬧著找太太,莫非你舅母就一句都說不得你了?我知道你是最敬長輩最有禮的,不過白說一句,可別去惹你太太心煩,你太太最掛心就是你,自你出了閣,見了我總是長籲短歎,總想著你在家裏何等的金尊玉貴,沒有半點兒不順心,做了人家的媳婦,哪裏有不委屈的?可她又忙,滿心惦著你隻出不來,總囑咐我,沒事多來瞧瞧你,替你排解排解,你倒好,動不動鬧著找太太,可不是招她傷心麽?快別去了。”

鄭明珠這才說:“那舅母也不該這樣說我。”

朱家舅母隻得笑道:“瞧你這孩子,還要舅母給你賠不是不成。”

鄭明珠見打壓下了她的氣焰,這才不提這岔了。

進了甘蘭院,鄭明珠指的三個丫頭都在西邊次間裏查賬,算盤撥的啪啪的響,鄭明珠便請朱家舅母在正廳裏坐了,吩咐丫頭:“給舅母上茶。”

也不問她來意,隻是說著閑話。

朱家舅母坐著,顧媽媽站在鄭明珠身後,隻顧著給她使眼色,朱家舅母便笑道:“那邊屋裏這麽熱鬧,是在做什麽?”

鄭明珠並不遮掩,有心要看她說什麽:“外頭管事把我的莊子鋪子的賬本子繳了來,叫丫頭們看呢。”

朱家舅母訝異:“外甥女這是要做什麽?”

“看帳呢,還能做什麽?”鄭明珠倒是露出奇怪的神情來。

朱家舅母說:“這也是你看的?快別沾這個,交給你的管事媽媽就行了。”

鄭明珠笑了:“這有什麽看不得的,難道舅母的莊子鋪子也都不看的?”

朱家舅母一噎,她一個庶女出身,能有多少莊子鋪子?卻還是強撐著說:“我自是不看的,一概都交給管事,我們是女人家,隻管貞靜賢淑就是了,這外頭經營,銀錢來往,沾了就俗氣了。”

鄭明珠掩嘴笑道:“以往我瞧著太太也看的,可是太太是最不俗的一個人,可見也沒什麽沾不得的。”

這話堵的朱家舅母難受,一時間竟找不出話來說,又覺得今日這個外甥女說話總是堵著她,竟不是往日裏那麽和順,便皺眉道:“哪有這麽多說道,既然長輩叫你放開了,你聽了就是了,說一句你回十句,這也是大家子出來的小姐。”

說不出理來,倒擺出長輩譜兒來了,鄭明珠便隻是笑,並不說話,她也算是想明白了,這既是這樣的人,何必跟她多費口舌,她要說什麽便答應著,和和氣氣的打發了她,回頭自己要做什麽自然還是做什麽,難道她還管得著?朱家舅母見她不說話了,越發說:“況且我聽說你這些日子氣性越發大了,動不動就發作你媽媽,管她怎麽不好,她也是太太給你的人,你也該敬重才是,不然傳了出去,人家都要笑你沒有規矩,便連你太太,也沒臉。”

鄭明珠見她如同顧媽媽一樣,也是張口太太閉口太太的,便笑道:“舅母說的是,我都明白了。”

顧媽媽站在鄭明珠身後,露出得意的神情來。

朱家舅母見她這樣說了,十分滿意,又笑道:“那日我同你說的你表哥的事,你可與外甥女婿說了?”

鄭明珠哪裏知道什麽事,前一個鄭明珠也並沒有同她辦什麽交接,隻得說:“說了。”

朱家舅母忙問:“那外甥女婿怎麽說,可是答應了?”

原來竟是叫她辦什麽事?鄭明珠真是個冤大頭,人家求她辦事,還能端著長輩架子訓她,若是親舅母也就罷了,這樣的人,可真叫她無語了。

而且她估摸著,鄭明珠隻怕是真的說了。

鄭明珠隻得露出為難的神色來:“大爺說難的很,我也不懂。”

朱家舅母登時就沉下臉來:“這是什麽話,不過是求個三等鑾儀衛尉,外甥女婿如今是禦前侍讀學士,竟就辦不下來?況且你公爹可是兼著鑾儀衛掌事,既然外甥女婿不肯辦,你就去求你公爹,必是妥當的。”

這真是要讓鄭明珠在這侯府裏無立腳之地嗎?夫婿不肯辦,自有他的道理,如今挑唆著她越過夫婿去求公爹,陳頤安知道了,會怎麽想?鄭明珠把人得罪了一圈兒,幫他得好處,鄭明珠在這府裏有了苦處,她自是過她自己的日子,難道還能來替她出頭不成?

怪不得這少年夫妻就情分淡薄,或許並不是陳頤安不喜歡她的緣故罷。

鄭明珠想了想,很勉強的說:“那麽回頭我與公爹說一說,若再不行,我也無法了。”

朱家舅母忙笑道:“你求一求你公爹,必是能行的,又不是什麽要緊的地方,你表哥好了,自然一家子都好了,便是……勤哥兒也會領你的情。”

說著就窺覬鄭明珠的神色,見她沒什麽反應,忍不住就壓低了聲音:“原也是你們沒緣分,你……”

“舅母!”鄭明珠突然聽得這樣一句,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提到緣分二字,對一個女子來說意味著什麽,她立時就截斷了朱家舅母,生怕她說出別的話來。

難道鄭明珠還有這樣的事?她真是嚇了一跳。

朱家舅母見她突然這樣出聲,便住了嘴,還露出一臉惋惜的神色來,鄭明珠隻覺得頭疼,她這樣的身份,嫁這樣的人家,外頭但凡有一句閑話,就能逼死她,這個婦人……

她是在威脅她?

鄭明珠不清楚具體情形,不由暗暗警惕,心念電轉,立刻明白這絕對不是示弱的時候,不管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對方目的何在,一旦示弱便難免顯得心虛,落入圈套,立時便收了笑,粉麵含霜:“舅母這說的是什麽話,我竟聽不懂,我難道是為了誰領我的情才辦事的麽?雖說親戚遠些,我到底叫一聲表哥,莫非我就不望著他好不成,舅母真這樣不明白,這事我越發不敢去辦了,舅母倒是找個指望自家親戚領情的人去辦才是。”

朱家舅母沒想到她立時就翻臉了,說了這些話,把她先前有意說的話籠子給破了,臉上隻覺得火辣辣的起來,冷笑道:“外甥女也忒多心了,我不過隨便說一句,就說這些話來,不過便是覺得我求著你了罷了,真是人大了,便再不把長輩放在眼裏了。”

鄭明珠早不是當日的鄭明珠了,見這位朱家舅母沒什麽別的手腕,就不過是端著個長輩的架子想要彈壓她,探究起來其實還不算正經親戚呢,正經正路的親戚隻怕話還比她說的和軟,她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立時便說:“我倒是敬著長輩,隻不知道這些話竟是做長輩的說出來的,舅母覺得我不敬,那現去夫人跟前評理去,到時候,我再給舅母賠罪。”

她不提太太,直接提夫人,倒是越發的光明正大來了,這朱家舅母以前這件事提過兩回,隱約含糊的口氣,都十分奏效,心中越發覺得這裏頭有點把柄,這次想催著她盡心的替自己辦事,又照樣兒說出來,不知道為何她竟突然翻了臉,竟敢鬧著到自己婆婆跟前去,倒讓朱家舅母一時進退兩難的起來。

朱家舅母拿不定主意,鄭明珠也不說話,一時間場麵難堪起來,立在鄭明珠後頭的顧媽媽暗叫不妙,忙上前賠笑道:“瞧少夫人這話說的,舅太太哪裏是這個意思,不過是一時急了,話趕話說到這裏,哪裏就真的說是少夫人不敬呢,平日裏誰不知道,少夫人對長輩最是孝順,舅太太您說是不是?”立時就把先前那句話放到了一邊,隻提了不敬這兩個字。

一邊又連連的使眼色,朱家舅母本來要求鄭明珠替她說話,真的翻了臉對她有什麽好處,此時不得不忍了氣,勉強說:“媽媽說的是,我素日裏最疼外甥女的,也不過一句半句說重些,你就要鬧著回你婆婆,真叫你婆婆知道,你又有什麽臉麵?”

鄭明珠見她服了軟,便說:“我哪裏願意這樣鬧?難道我願意讓人看笑話,還不是舅母說的話叫人傷心,我素日裏怎麽樣,舅母難道還不知道不成?”

顧媽媽忙笑道:“可不是,舅太太最疼少夫人,少夫人也敬重舅太太,這原就是誤會罷了。”

朱家舅母又說了兩句, 便說:“天也晚了,我便先走了,出來也這半日了。”

鄭明珠點頭,起身送她到了門口便說:“顧媽媽,你替我送送舅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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