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書童與叫花雞

季武跪的直挺挺的。

他也不顧圍觀者的議論紛紛,抬起頭看著季老頭,抿嘴說道:“我走之前您答應得好好的,我去賣力氣去服徭役去掙個辛苦錢給二弟還債,您幫我照顧我媳婦和石頭,如今我妻子徐氏生病去了,我兒子石頭瘦成這個樣子。您再看看二弟、三弟,您心裏還有我這個兒子嗎?”

季武漆黑的眼眸閃過一絲懊惱和悔恨,這個高大的中年漢子聲音有些哽咽:“我季武這麽多年在季家,不說功勞也有苦勞,給家裏幹活也從未多拿過一分錢!我自認盡了孝道,未曾虧待過您,而您過去這些年又是怎麽待我的,又是怎麽待我媳婦和石頭的。”

他頓了頓,平複了一下內心翻滾的情緒,隨後繼續說道:“我今日是一定要分家的,這家裏的東西我什麽都不要,我就帶著石頭走。我是個沒用的漢子,可我不能連自己的妻兒都護不住,我回來得晚了,徐氏我今生愧對於她,隻望下輩子給她當牛做馬報答她。今後我還有一分力氣,就會好好照顧石頭,讓石頭有一口熱飯吃。”

聽到這話,季老頭麵色發青,季武這話明裏暗裏是在諷刺他這個父親做的不好。季老頭自覺在村裏人麵前丟了大麵子,氣得發抖,胸口劇烈起伏,指著季武腦門對著他罵罵咧咧。

季武也不反駁,直挺挺地跪著,用他那雙黑眸沉沉地看著季老頭。

季老頭被這個一向老實乖順的兒子一時間給氣到了,於是他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吳氏看出什麽,心道不好,剛想上去阻止季老頭,就聽到他憤怒地說道:“好!分家就分家,你一個子兒也別想從我這裏拿走。”

吳氏一拍大腿,心道壞了,季老頭死要麵子,怎麽能為了逞一時之快放了季武走。她忙上前急急扯著季老頭的袖子說道:“當家的,你可別氣糊塗了,老大是你長子,怎麽能分家!這不是違反祖製,要遭天譴的。”

又轉頭對季武說道:“老大你可別聽你爹瞎說,他就是一時氣不過,氣糊塗了。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快好好給你爹道個歉,他就再也不提這回事了。”

吳氏說完還不滿意,對著周圍看熱鬧的村民嗬斥道:“你們這些吃幹飯沒良心的,就知道看我家的笑話,還不快快勸老大別糊塗了,不然往後老三當了大官,可沒你們的好處。”

蘇晏已經對吳氏的各種茶言茶語麻木了。是他太年輕,見識太少。

季老頭剛剛有些心虛愧疚,聽了吳氏的話又自覺有底氣了,等著季武後悔了給他道歉。

然而季武根本不看吳氏,仍是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盯著季老頭。他也聽到了吳氏的話,眼神中帶著一絲嘲諷,這就是他的“好父親,好繼母”。

季老頭被這嘲諷的眼神刺激到了,一時急火攻心,甩開吳氏的手,大罵道:“混賬!分家就分家!我說的話還能不算數!你今日就給我滾出去!日後別沾老三的光!”

季武聽了這話後,對著季老頭麵無表情地磕了三個頭,算是最後感激他的生養之恩,接著站了起來,緊緊握著季時的手對族長和裏長說:“您看到了,麻煩您立一份文書,從今往後,我便從季家分了出去,單獨立一戶。”

村民們看到這結果,也覺得大快人心,並紛紛對淨身出戶的季武提供幫助,說可以去自己家裏借宿幾晚,這段時間大家一起幫他建屋子。

季武謝絕了這些村民的好意,轉頭詢問裏正能不能暫時借住在村口那已經無人居住的破敗茅草屋裏。裏正自然是答應了。

蘇晏看著季時那長期營養不良餓的瘦瘦小小的臉,又見他那副終於見到了自己父親,從這兩年水生火熱生活中解脫出來的純粹欣喜,一時心酸,有些不忍。

他突然想到,前世看影視劇、小說的時候,那些讀書的書生公子都會配一個書童,或許他可以問問季時願不願意當他的書童。若是季時願意,他還可以住在蘇家,平日裏能和他一起玩耍,也能再多一個玩伴。他還可以每次聽完爹爹的授課後再教給季時,權當是複習功課了,季時識了字懂得多了,往後也多了一條出路。

但涉及到蘇家仆役變化的事情,蘇晏也不好自己做主,還得回去跟娘親柳氏報備一番,加上今日季武季時父子團聚,也不好叨擾他們。

小師兄周允文心地善良,之前也似乎很想做些什麽希望幫上季武季時父子的忙。蘇晏一邊往家裏走著,一邊跟周允文述說他的書童計劃。

周允文聽罷兩眼亮晶晶,也為季時感到高興。蘇晏看著小師兄滿足的神情,覺得未來大衛朝定會多一位勤政愛民的良臣。

蘇晏回家將此事告知了母親柳氏,柳氏聽說了季家的事也感慨連連,並叫蘇晏安心,說自己會處理好這件事。

等到第二日蘇晏從父親書房回到屋裏,便看到芍藥領了一個小孩子進來,這孩子正是季時。

原來母親昨日就派人去給季武季時父子送了些這個時節的衣物和糧食幹貨,也告知了他們蘇晏讓季時當書童的想法,請他們好好商量。今日上午季武季時父子就來蘇家答複了,季武還特地一大早進山去打了一隻野雞,拿來做謝禮。

上午蘇晏在讀書之時,管家周叔就在蘇家古樸簡約的前廳裏接待了季武季時父子。

季時穿的是蘇晏曾經的舊衣物。畢竟季老頭和吳氏“說到做到”,一針一線都沒有讓季武帶走。季時昨日離開時就穿走了身上的一身破舊衣物。

管家周叔看到季時瘦削的小臉繃緊著,有些拘束,但眼神卻是不偏不倚、極其清澈的,見到蘇家的擺設也毫無眼饞之色。他在心裏點點頭,是個品性不錯的孩子。

“實不相瞞,原本我打算這次回來就帶徐氏季時他們娘倆去雲州。之前我在雲州服了兩年的外徭修河道,有幸結識了一些好心兄弟,去了雲州,在當地也能夠尋個謀生之處。隻是如今,我一個鰥夫帶著季時,平日裏作活也不好照顧他。”似乎是想到了已逝世的妻子徐氏,季武臉上露出了一絲哀愴。

“季時留在蘇家,你大可以放心的。老爺夫人一貫和善,小少爺也是個謙和明理的,斷不會短缺了季時的吃穿用度和月錢。況且他是小少爺的書童,跟在聰慧的小少爺身邊,也能學不少東西,將來不管是如何,就算不在蘇家也定能有個好去處。”周叔有條不紊地說道。

季武對周叔行了個拱手禮,“季時在蘇大人家我必是放心的,當初我在雲州的時候,就聽聞百姓誇讚次輔蘇大人是難得的好官。昨日收到蘇家的幫助我甚是感激。”他摸了摸季時的腦袋,繼續說道:“我已經同季時商量過了,這孩子自己也同意。我便尋思著去縣裏麵打長工,一年也就回來看他幾次。日後我不在他身邊,還望您多多照拂季時。”

商量完,周叔喚來蘇晏身邊的大丫鬟芍藥,讓他領著季時去見蘇晏。快要到達蘇晏的院子時,芍藥看著季時有些慌張的小臉,噗嗤一聲笑了笑說道:“你別害怕,在小少爺這兒,可是頂頂好的。我再沒見過小少爺這般對我們下人和顏悅色一同說笑的,也不拘著下人,你跟在少爺身邊多看多學,將來好為少爺分憂。”季時聽罷用力點頭。

因此蘇晏下了學便看到季時一臉既羞澀又期待的模樣。

他笑了笑,想著說什麽來轉移季時的注意力,讓他放鬆些,便說道:“聽說你父親送來了一隻野雞,不如就拿這隻野雞來做叫花雞吃。”

蘇晏前世在江蘇旅遊的時候,在一家高檔私房菜館裏吃到過這道菜。他隻記得當時吃完,覺得這雞好吃得驚為天人,便詢問了一下大廚做法,這做法現在他仍有些印象。

說幹就幹。蘇晏帶著季時跑到膳房找到了蘇家大廚。這大廚姓馮,原本是京城食肆清風樓的膳夫,但因性子直跟主廚不對付,被設計趕出了清風樓,之後又機緣巧合被蘇越收留,便一直留在蘇家做主廚。

馮大廚聽到蘇晏說想吃叫花雞,聽完蘇晏的描述樂嗬了一會,拍拍胸脯說包在他身上。

馮大廚顯然是真正專業的膳夫,隻見他迅速地殺好野雞,去掉雞毛,除去內髒,洗淨內腔,在野雞內腔裏放置了一些去除腥味的香料,之後用大片荷葉將野雞細細包裹起來,再均勻地抹上細軟的黃泥,放在火中煨烤。

馮大廚目光專注而慈愛地看著搖曳火焰中看不出形狀的泥土塊,蘇晏在一旁聞著那帶著荷葉清新味道的雞肉香味都要饞哭了,季時也默默吞咽著口水。

終於,泥幹雞熟。蘇晏迫不及待地看著馮大廚將幹了泥殼剝去,將那被火烤得暗綠發沉的荷葉掀開,露出色澤明亮的金黃烤雞。

蘇晏閉著眼睛感受了一下這烤雞散發出的濃鬱香氣,垂涎欲滴。

果然馮大廚出品必出精品。

蘇晏目不轉睛地盯著馮大廚用小刀切下一塊塊香飄四溢的雞肉。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馬上回歸紅包群了!讀者寶寶想文豪大佬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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