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時移事易非前史

契書有活契有死契,活契就相當於用工合同,規定一個時間,這段時間內這個人都要為主家服務,到期之後可以續簽,也可以換一家。這一遝子契書大部分都是活契。

死契就是俗稱的賣身契,一輩子,甚至子孫後代都為這一家服務,可以說是一榮共榮、一損俱損,一般情況下最是忠心不二。

陳佑數了一下,死契共有八張,其中七張是到死為止,後代自動脫離;另有一張是世代相傳,“行文管家”的名字就在這張契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改了姓,反正這管家也姓陳,叫陳行文。是十七年前簽下這賣身契的。

將契書收好,他又翻開那本人情簿子。

這簿子看起來有些年月,估計是那早已不在的“父親”記的,黃世俊的名字也在上麵,隻不過當時的官職還是吏部侍郎,既然是和父親交友,那就算是長輩了。

還有很大一部分人官職前麵都帶著歸州二字,這麽看來,“自己”這父親曾經在歸州任職。

還有一些是其它國家的,比如周國、蜀國等,看到這些,陳佑也隻是感歎“自己”父親交遊廣闊,關係網很強大,直到他看到沈國。

沈國衡州節度使盧子龍,辛醜年中秋節禮、冬至節禮;壬寅年元旦節禮。

這是簿子上記的,總共隻有兩行,但卻讓陳佑心驚不已。

原因無它,在他的記憶裏,五代十國並沒有“沈”這個國家!

合上眼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平息一下心情。

反正南平已經變了,再來一個沈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隻不過此時他對自己之前的推測已經沒有太大的自信了,搞不好南平這次真的會直接滅國!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陳佑眼中帶著一絲憂慮,繼續往下翻。又發現一個宋國!

“沒想到宋國竟然提前出現了,會是姓趙嗎?”喃喃一聲,放下已經翻完的人情簿子,越發感覺到時間緊迫。

強忍著心中的慌亂吃完午飯,陳佑又到書房中翻找史書。

家學淵源真不是吹的,尚書、春秋、戰國策,史記、漢書、三國誌,一直到唐書,一整套史書擺滿了書架。另外還有百家經典、各類雜記之類的。

既然一直到唐書都有,那就證明唐以前的曆史都沒問題,就算有變化也不影響曆史進程。

有了這個想法,陳佑直接拿起唐書,翻到本紀。一開始都沒問題,直到最後一個皇帝——哀帝李祝,這裏和自己的記憶裏有了出入。

這本唐書中李祝在位兩年,年號改了三次。但是自己記憶裏,唐景宗李祝在位三年,而且一直使用他父親唐昭宗李曄的最後一個年號“天佑”!

猶豫了一下,直接翻到最後一段記錄:天佑三年四月甲申朔,帝為全忠所害,時年十六,仍諡曰哀皇帝,以王禮葬於濟陰縣之定陶鄉。是日,日有蝕之,在胃十二度。

合上眼仔細想著以前看過的記錄。

全忠是朱全忠,也就是後梁太祖朱溫。他提前一年在一個日食日殺了李祝,按照古人天人感應的說法,這代表朱溫所為不詳。這麽說來,這就是改變的源頭?

索性下午無事,他便從哀帝本紀開始,一個本紀一個本紀的往前看。

一直看到穆宗本紀,對比以前的記憶,最大的變化出現在黃巢之亂上。

曆史上黃巢之亂結束於唐僖宗中和四年,但在這本唐書的記錄上,黃巢卻是死在了唐僖宗文德元年。僖宗是三月病死的,而黃巢是十月被殺,所以實際上是死在昭宗繼位後。

之後的曆史就有一些變化了,這還是陳佑不是專門研究唐史的就能看出的一些重大變化,還有一些細節是陳佑也不知道的。百十年來一個個變化累積起來,曆史變了一副模樣絲毫不奇怪!

心中稍微有了些底,但目前的情況還不是很清楚,不能放鬆。

申時末,陳佑帶著劉河出門前往黃尚書府。

黃府和陳府都是權貴府邸,是以相隔不遠,步行不過一盞茶功夫就到了。

雖然可能是為了商討後路,但無論是黃世俊還是陳佑,都沒有避人耳目的打算。陳佑到得黃府外,剛遞上名帖,就見黃府正門大開,走出一個身著青袍的中年男子。

這男子麵容俊朗,頜下留須,倒是一派文士風範。但身上卻無那種久居上位的氣派,反而帶著一絲陰鷙,不可能是黃世俊。

果然,見了陳佑,此人連忙小跑到陳佑麵前,作揖道:“齊醒見過將軍,尚書已經在客廳等著了,著我出來迎接將軍。”

這齊醒稱呼黃世俊為“尚書”而不是“老爺”,應該是黃世俊的幕友賓客之類的,這是代表黃世俊來迎接陳佑。

陳佑雖是晚輩,但身為宮衛右軍將軍,雖然比不上黃世俊的戶部尚書,但也足以讓一部尚書正門而迎了。

隻不過到底低了兩級,再加上身為晚輩,也不可能讓黃世俊出門親迎,遣一幕友代為相迎、自己降階親迎已經是很大的禮遇了。

想通了這一茬,陳佑也是拱手道:“先生客氣了。”

齊醒起身,側身站在陳佑左手邊,左手一送:“將軍請!”

身份擺在那,客氣一句之後,陳佑就抬腿進門,而齊醒雖然領先半個身子,但一直微微側著,為他引路。

果然,走過庭院,剛看到客廳,就見一寬袍老者從客廳內走出,老遠就笑道:“將明賢侄來得正巧!”這老者就是黃世俊了。

眼下沒有旁人,所以這“將明”一定是稱呼自己的,那麽,這就是自己的字咯?

腦子裏轉著各種想法,腿上加快幾步,待離黃世俊十來步遠時,站立住,長揖道:“小子來遲,還請黃老恕罪!”

黃世俊也是快步走上前來,扶住陳佑雙臂,哈哈笑道:“不遲、不遲!”待陳佑直起身子,又板起一副麵孔,故作生氣道:“說了多少遍了,你我兩家乃是世交,叫我世叔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