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愛恨分明

禮部右侍郎遊虛行。這個名字王川聽得並不多。通常坊間傳出的朝堂八卦裏,禮部左侍郎左承之是常見的主角,左侍郎和他的浩然正氣獅子吼,在整個京城都是赫赫有名的。而右侍郎遊虛行,就相對低調了。坊間八卦裏,他就算出鏡,也頂多是個跑龍套的,沒有多少戲份。

但不管怎麽說,遊虛行到底還是堂堂禮部侍郎,在禮部乃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在朝堂裏麵,官位排次也是不低。

這也就怪不得禮部左侍郎左承之會為他發聲。

當然,如果遊虛行涉及這兩件案子的利息團體,又有這樣的官位,有人為他發聲,那就更不足為奇了。

生死和生不如死的落差以及心理的不平衡徹底突破了假道士的心理防線,王川心裏輕出口氣。還好這法子有用,不然的話,自己為沒辦法攔住其他人動手行刑了。

王川見達到了目的,就退後到了龍捕頭身後。

權捕頭和另外那位捕頭瞧了眼王川,眼神已然發生了變化。楊總捕器重這小子,果然有些道理,這小子還真是有些個歪門邪道。

“現在可想明白了?”

龍捕頭把筆在硯台上蘸了蘸,再一次開口問道。

“要問什麽你問就是,哪來的這麽多廢話?”

假道士雖已臨近死亡,但還是放不下麵子,即使決定叛變,也要表現得矜持一下,說話時都冷著臉,就跟誰欠了他二百塊錢似的。

不,這位將死的假道士不會是覺得有人欠了他錢,他怕不是覺得有人欠了他命。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該死,在心理不平衡的時候,他都會覺得有人欠了他命。

龍捕頭沒有功夫與假道士計較,問道:“那就與我說來,你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那道士悶聲道:“平道安,福州良平縣人士。你也不用再多問了,我直接與你說就是。我原先不是在不知名的小道觀學道,是在天柱縣青雲山修道的。那些記不得學道的道觀名字之類的鬼話,都是我遮掩糊弄之詞。我也不是什麽逃觀的道士,而是七峰道長貨真價實的徒弟。就是遠離青雲山,在煉藥的莊中,我依然會與七峰道長時長書信來往,請教修仙之事。如今我修仙之功或以遠超我師父,辟穀可達七日之久。”

“有用嗎?”

王川忍不住問道。這人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到了這步田地,還計較修仙辟穀,毛病!

“是,沒什麽用。命都沒了,還辟什麽穀、修什麽長生?”

道士平道安澀聲一笑,道,“在你們問我其他問題以前,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們告知於我。”

“你說。”

龍捕頭道。

平道安頓了頓,問:“我師父七峰道長,被如何判決了?”

龍捕頭答道:“與你一樣,同日午後,一並問斬。”

平道安低下頭去,又頓了半晌。三位捕頭和王川都給了他時間,靜靜等他反應。

一會兒過去,平道安抬起頭來,用平靜至極的聲音說道:“我本想我遮掩一番,隻搭進去我一個,能幫我師父逃得一命。未想到如今連師父都成了他們的棄子。這樣一來,我再遮掩,還有什麽用?你們要問什麽,盡管問來就是。凡事我知道的,就盡告訴你們。”

王川眯起眼睛盯著平道安,心裏有些想不通,這道士既然說是為了師父,為何又要在問出師父安危之前,先交代了身份,把他和七峰道長的師徒關係暴露出來?這位將死之人,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心態來說這句話?

龍捕頭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旁枝末節的問題,我就不再多問了。我們直奔主題。你與我說說,你為何會去那莊子煉藥,你和你師父又為何會為倚翠樓提供散毒?”

平道安歎了口氣,道:“我師父七峰道長,道法無邊,丹術無雙。就說那逍遙散,絕跡凡塵多少年,誰又能知曉配方?然而我師父卻能憑著文獻記載,試煉丹藥,讓逍遙散重現人世。隻可惜我師父卻有一個壞毛病,屢戒難止——他嗜賭成性,竟在賭坊裏把渾身上下輸個精光,最後押上了逍遙散。”

王川眉毛一挑,隱隱約約感覺到了,那平道安的話裏,對他的師父七峰道人不無怨氣。估計在這道士看來,他們災禍的源頭,就是他師父的賭癮。

“逍遙散在修仙一途上十分好用。我能突破境界,辟穀七日,就是有逍遙散輔助。但是若沒有道功,隻用逍遙散,那逍遙散就是禍亂凡塵的大毒。正因為如此,當年神州朝開朝時候,才會有禁散運動。可我師父下起賭坊來沒完沒了,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些,他不止一次輸了逍遙散,讓這散毒悄悄流開。後來逍遙散暗中流行難以控製,就吸引來了我們難以擺脫的人。”

果然平道安的話裏有對七峰道長難以抑製的怨氣,說到後來時,都已磨起牙來,聲音裏的憤恨根本難以掩蓋。

這種感情叫什麽?又愛又恨?

王川感覺不止如此。平道安把話裏所有的重點都放在了他的師父身上,卻對自己直接忽略。他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王川有些好奇。

“然後呢?你們難以擺脫的人,是什麽人?”

龍捕頭提筆快記,同時又問。

平道安苦笑道:“那種層次的人,我一個才跟師父學修仙的小道士哪能接觸得到?那人從未在觀中出現過,隻把師父叫去見過一回。但師父回來後,從不與我說他見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隻是那之後沒多久,我就被師父打發到了京城這裏,後來就去了那莊子,在莊子裏煉藥。我按師父吩咐,把合歡散的藥方傳授給了莊中的人,至於逍遙散,隻我一個人知道,一個人煉,莊中其他人對我煉其他散藥,也根本不知情。”

“那你煉的逍遙散,都哪裏去了?”

龍捕頭下筆如風,記得很快。把平道安的供詞全記下了,又問。

平道安深吸口氣,說道:“自是倚翠樓。那倚翠樓裏來人,平時都是樓中其他人,隻在每月中旬,那老板才會親自到來,與我會麵。我便把一月煉製的逍遙散交付於他。那老板呢?他可逃過了一劫?”

龍捕頭道:“那老板私營皮肉,還經營散毒,罪大惡極,自也逃不過一死。”

“哈哈哈!那就好!哈哈哈哈!”

平道安拍手稱快,大笑道,“那該死的混蛋,隻知從我這裏拿逍遙散,藥材不多與我半分、錢財不與我半厘,害我連修仙都快要斷絕了,不得已摳出些許逍遙散,論著一小戳一小戳賣與莊邊玩耍的幼童,換下錢財自購藥材,才得以未斷仙功。哈哈哈,他早該死了!”

王川驀然臉色一寒,忽然後悔了阻攔權捕頭動刑。似這等人,就該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