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徐徐圖之

又等了兩日。

洛邑城池中所有的屍骨都被焚燒殆盡,護城河也一下子清澈了不少。

天地間下了一場大雪,遮蓋了戰爭的痕跡,一切宛如新生。

洛邑國人再次走出城門,走到自己的田間地頭,幸好這場戰役發生在秋收將要完結時,損失還不算是很大。

其餘三路大軍追擊五國聯軍,至今未歸,出使齊國的任鄙卻是回來了。

他這一回,就直奔著嬴**來了,此時看他,還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大王,大王,大王啊!”

一見秦王,立即拜倒,口中連說三個大王,語氣凝噎,到了後麵,竟然說不出話來。

嬴**大驚,就算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見麵,也不至於如此激動吧,寡人這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一個陰陽家,不思萬物,不思宇宙,不思天地,不思五行陰陽,卻一直想著奉承大王,這可不是個好陰陽家啊!

想想他對任鄙的第一印象,這可真是可七竅玲瓏的人,他是比以前忠心了不少,但要嬴**相信他的眼淚。

哼,怎可能?

“哭啥子,寡人這不是好好的,這趟出使齊國,任將軍可是立了大功勞了!”

嬴**就隻差抱著他拍了,終於好一會兒,任鄙才止住哭聲。

兩個黑塔似的壯漢你儂我儂,竟然沒有絲毫違和,這可真是人生如戲,全憑演技啊。

“全因大王英明,那蘇秦果然反對,還說什麽宋國是囊中之物,不能急於一時,眼前的肉不吃,卻說當務之急是我秦國,倘若讓我秦國製霸中原,日後一定會有一場齊秦爭霸,那時候輸的可就是齊國了,幸好是公子文一力堅持,那齊王才發兵,有了宋齊之戰。”

還真差點讓蘇秦害了寡人的好事,這個蘇秦,可一定不能讓他留在齊國了,不,山東六國都不能讓他待著,有他在,寡人的秦國可不能安生啊。

齊王雖不重視蘇秦,可若是蘇秦跑到了燕國,趙國這些地方,又剛好被趙雍和姬職重用,那可就是個更大的麻煩了。

“那寡人的書信蘇秦收了嗎?”

“收了,臣按照大王所說,在即將離開臨淄時,交給了蘇秦。”

收了的話,這事情或許還有回旋的餘地。

“那他可曾說些什麽?”

“並無,隻是臣看他的神情,頗有些意外,似乎沒想到大王會有書信與他。”

意外,那就是對了,寡人上麵寫的可都是對於蘇秦才華的欣賞,和對他聯合諸國製衡秦國的讚同,而且還寫了蘇秦與秦國的失之交臂,是一場美麗的錯誤。

信中還邀請他來秦國,若是他來,就將他給留下,若是他不留下,那就將他給軟禁。

嘿嘿,是個好辦法。

“意外就對了,日後再加把勁就行了。”

任鄙看到嬴**一個人在那裏笑,是一臉的疑惑。

“大王,臣有些不解,大王為何對這個蘇秦如此情有獨鍾?”

“情有獨鍾,不,應該是耿耿於懷才對。此乃寡人下的一盤大棋,說了你也不明白,日後你會知,都給寡人說說,你是怎麽回來的?”

難道要給任鄙說寡人欣賞蘇秦,可現在蘇秦還沒來,是一定不能說的,這話要是被秦國的臣子們聽了去,怕是要與蘇秦為難了,如此一來,蘇秦還怎麽入秦呢。

再次說到這裏,任鄙收起了疑惑,神情一下子回到剛才的悲滄,連醞釀一下都省了。

“說實話,為了促成此事,臣也是曆經艱難,還差點就被齊王給煮熟了,後來田文領軍,臣跟隨他征戰宋國。

臣聽說洛邑被圍困,是日日心係大王安危,想來營救大王,卻也有心無力,隻能終日祈求上蒼,保佑我王無憂,三日前,聽說洛邑被解救,臣等幾人快馬加鞭,三日行了五百多裏,才趕到洛邑見過大王。”

說到這裏時,任鄙的眼淚誰差點又要流下來了。

“行了,你的忠心寡人知道了。”

嬴**擺了擺手,要是一個嬌滴滴的美嬌娘這般,寡人憐惜也就憐惜了,可你這幅尊容,哭哭啼啼的,寡人真是厭惡的很啊。

見到大王麵露不喜,任鄙的眼淚水竟然一下子收住了。

“出使齊國,也是此次洛邑之戰的一件大功,寡人需得賞賜,這黑旗一軍,非你任鄙莫屬。”

“臣謝大王恩典!”

任鄙爽快的拜倒謝恩。

黑旗,衛城,皂遊,擎蒼四軍創立時,任鄙早已去齊國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四軍才對,嬴**剛想著給他稍微做一番解釋,但沒想到任鄙這麽快就應允下來。

看來這小子不像是他說的這樣,一回洛邑,就來見寡人了,似乎他像是知道這黑旗一軍的將軍空著,算來算去,立下了這樣的大功,也就隻有他夠資格了。

剛才哭哭啼啼的,表了半天忠心,怕是為了聽到這句話吧。

嬴**可從來沒給任何人說過,黑旗軍是留給任鄙的,那他是如何猜到的?

真是知寡人者,任鄙也。

可惜了,這樣的人若是一個宦官就好了,也能做個左右,時刻跟在寡人身後,忙時出謀劃策,閑時逗趣解悶,危機的時候,還能頂上十個侍衛,豈不美哉!

什麽是人才,這就是人才。

可若是現在閹了他,這胡子拉碴的,身形魁梧的,豈不是一個活脫脫的嫪毐,再加上舌綻蓮花的,這後宮一定不會安寧了,還是算了吧,免得給寡人戴帽子。

嬴**上下打量著任鄙,任鄙也不知道是為何,隻知道大王眼神不善,急忙矮下了身形。

“你立下這麽大的功勞,應該受到獎賞,現在有一件事情,擺在寡人麵前,寡人難啊!”

嬴**歎氣,要是任鄙真能善解人意,定然會猜到的。

“大王所說,可是左相甘茂?”

這話一出口,任鄙就接了過去,果然忠臣良將,還真是了解寡人的心思。

“正是。”

“臣也要和大王說此事,來時的路上,臣曾被右相召見,他似乎知道臣會從那裏路過,右相說大王對於甘茂此人,以前如何,現在就如何,大王氣盛,也要記得需得徐徐圖之,以免亂了秦國朝政,那時候大王……大王……”

說到這裏,任鄙支支吾吾的。

“寡人怎麽?”

任鄙繼續往下躬身子。

“這是右相說的,說大王後悔都來不及。”

樗裏疾,以前如何,現在如何?

這不就是讓寡人先不要管他,就當作弑君之事沒發生嗎,這樗裏疾到底打的什麽算盤?

那可是要殺寡人啊,寡人如何能平常對待,現在甘茂是孤身一人,四周大軍一半多都在寡人的掌握之中,和三月多前是大為不同了,此時動甘茂,不正是最好的機會嗎?

樗裏疾兩朝元老,秦國這左相的位置,先是商鞅,再是犀首,犀首後麵又來了一個張儀,等張儀也走了,最後來了一個甘茂,不管怎麽算,好像樗裏疾就是一個萬年老二,他難道就不著急麽,他難道這是要幫甘茂?

秦軍馳援洛邑,有兩個月便可足矣,可從信送出去來算,都已經過了四個月,從酷暑都到了冬天了,要是鹹陽朝堂沒發生點什麽,是不可能了!

支援洛邑,秦國一下子來了三位重臣,除了向壽本來有宜陽大軍外,還各自領了三路大軍,都分配的很平衡嘛,就像是商量過一樣。

嬴**記得他明明白白的寫了,樗裏疾督糧,司馬錯領軍,甘茂統籌鹹陽,現在連甘茂都領軍了,怎麽辦?

似乎真得聽樗裏疾的話,要徐徐圖之了。

秦國之中,甘茂門客不少,公子嬴壯,更像是打不死的小強,身後勢力眾多,要真這麽容易扳倒他們的話,那也不會有季君之亂了。

曆史記載,秦武王薨,嬴稷即位,第二年嬴壯就造反了,這嬴壯哪裏是省油的燈啊。

就是不知道樗裏疾這老頭是善意的勸告,隻是單純的怕秦國內亂,還是有意偏袒嬴壯,畢竟要對付這幫亂臣賊子,就要連根拔起,這樣一來,嬴壯不也牽連進去了。

“你以為如何呢?”

任鄙一臉的難色。

“臣以為,大王可聽右相的,大王回鹹陽,臣願自領黑旗軍,拱衛鹹陽。”

嬴**點點頭,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曆史記載,樗裏疾識大體,以前就沒有弑君之心,現在寡人表現的如此優秀,不應該有弑君之心才對吧?

“計策好就是好,可你是寡人的猛將,福將啊,豈能去鹹陽看門,還是在洛邑待著吧,對了,多打聽一下鹹陽發生了什麽,記得告訴寡人!”

說完,嬴**徑直走了,獨留任鄙在那裏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