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五體投地
劉俠卿是奴隸出身,從前在鄉裏的時候,見了鄉三老就覺得是了不得的大官,若是見到縣令,他隻有在道邊磕頭的份兒。至於皇帝,那是遠在天邊的神,他從來沒想過這輩子還能見到,可如今眼前就有這麽活生生的一位。
沒文化的人最是迷信,信天信神信巫,巫祝說了,劉盆子是真命天子,那他就應該是真命天子。可劉俠卿幾乎是看著那孩子長大的,最知道他的稟性,他那個畏手畏腳的樣子,怎麽看怎麽不像皇帝。
他對巫祝的話半信半疑,並沒有真正把劉盆子當作皇帝看待。可今天這一見,卻突然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放牛娃好像是變了個人,哪兒還有一絲一毫從前窩囊退縮的樣子?
他高高在上,神情坦然,頤指氣使,舉手投足間凜然生威。再看兩個宦官,對他更是畢恭畢敬。
不一樣了,確實不一樣了,整個人精神多了,簡直威風的不行,渾身滿滿的王霸之氣!
劉俠卿經過自己不斷的腦補,已經越來越信服,眼前這位皇帝就是城陽景王選定的真命天子,那可是天上下凡的真龍啊!
他的怒氣不知不覺地消散了,整個人呆呆地站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屋子裏的三個人都看著他,牛頭虎視耽耽,馬麵似笑非笑,兩個人一副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動手的架勢;小皇帝居高臨下,目光冰冷,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上位者理所當然的優越感。
劉俠卿經受不住這威壓,隻覺得身子越來越沉重,不由自主地雙腿一軟,又重新跪了下去。這一跪,再不是馬馬虎虎,而是拜得誠心誠意,簡直是五體投地,連頭也不敢抬起。
匍匐在地的一刹那,劉俠卿心裏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遊子回到了家鄉,孩子見了爹娘,莫明其妙地委屈,委屈到想哭。
“陛,陛下,臣,臣失禮了,臣不懂事,陛下罰我吧!”他抽泣著磕下頭去,完成了莊嚴的認主儀式。
我靠!這個賤人,居然這麽好忽悠,一嚇唬就慫了,果然奴性十足?劉盆子暗暗吐槽,故意拖了兩拍,讓壓力保持了一會兒,才平淡地道:“念你初犯,朕就不罰你了,下次不可再犯,起來吧!”
陛下原諒他了!多麽親切,多麽寬宏大量啊!劉俠卿又激動了,心中對於皇帝的敬畏和感激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可就在他一抬頭的功夫,突然眼光發直,直勾勾地盯著皇帝,伸手向前指道:“陛下,你,你……”
牛頭喝道:“大膽,臣子豈可手指陛下?”
劉俠卿連忙收回了手,賠著不是。
臥槽,忘了這**不嚴實,居然走光了!劉盆子故作鎮定,慢慢收攏了雙腿,正襟危坐起來。
大家在電視劇中見過,秦漢時期的古人都是跪坐,雙膝並攏,屁股墊在腳後跟上。如果你試一試,就會發現這麽坐著並不舒服,坐一會兒還好,時間久了就覺得很累。既然這樣,為什麽老祖宗們要沒事兒找罪受,非要以這麽難受的姿勢坐著?
據說其中有個不得已的原因,那就是:最開始時中原人不穿褲子,隻以袍子遮蓋下體。大家聚在一起,又沒有椅子,隻有坐墊,如果像後世那種岔開腿坐,那畫風無法想象。
後來中原出現了褲子,甚至出現了類似現代**的”褌”,比如西漢司馬相如穿著”犢鼻褌”當街洗碗,晉代阮鹹在院子裏曬”犢鼻褌”,“犢鼻褌”大概就是早期的**了,那種東西也不會如現代一樣精心裁剪,大概就是一塊布從下麵一兜,腰間一係,形狀類似日本相撲手的服裝或者嬰兒紙尿褲,防走光性估計不會太強。
劉盆子其實是穿了褌的,但是比較肥大鬆垮,以至於一個不雅的坐姿就走了光。
他媽的,還讓不讓人好好坐著了?劉盆子暗罵一聲,心裏已在想著怎麽做出後世的那種平角**,來保護他尊貴的龍襠。
這時劉俠卿說道:“陛下,我……臣給陛下準備了衣服和馬車,陛下還要不要試試?陛下,你要實在不想要,那就……”
新衣服新車馬,傻子才不要,“拿來!朕正想換件衣服,坐車出去逛逛。”沒等劉俠卿說完,皇帝已發出了命令。
“啊?陛下說什麽?”
“劉校尉,陛下說了,要你獻上新衣及車駕,你沒聽見嗎?”馬麵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劉俠卿有點懵,前幾天不是死也不穿嗎?怎麽轉變得這麽快?這小皇帝麵貌雖然還是那樣,但就是讓他覺得像是變了個人,難道這次昏迷讓他神靈附體,立馬蛻變成了真龍天子?否則怎麽會起死回生,祝禱之後突然蘇醒?這些神靈的事兒,真的說不準啊!
“哦,這樣……好好,我,臣這就去準備。”一不小心猜中真相的劉俠卿要冒汗了,自己真是畜牲啊,居然惦記上了真龍天子的東西!
他出門時,劉彪正在外麵等著,見到他臉上立即笑開了花,“叔父,叔父!成了吧?”
劉俠卿沒理他,隻顧低頭往外走,劉彪追著問:“叔父,怎麽樣?我的新衣服呢?能穿了吧!”
劉俠卿沒好氣地罵道:“你這小兔崽子,是不是腦袋被騾子踢壞了?哪有你的衣服?那是陛下的龍袍,你也敢惦記?你個王八羔子,是不是找死?還不快去套車!陛下要出巡,馬車安排好了沒有?記住了,這是聖駕!狗日的!你要親自駕車,不能出一點差錯,要是陛下有個好歹,你就是殺頭的大罪!咱們全家都跟著滅九族!”
劉彪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不禁有點發懵,牛脾氣發作,“咋了,咋了?不就是兩件破衣服嗎?不就是一個臭放牛的嗎?有什麽了不起!他算個什麽東西!他敢滅我九族,我先滅了他!我揍死他!”
話音未落,劉俠卿上來就是一腳,“還敢胡說!什麽放牛娃,人家現在可是天子!你敢揍他,老子先打斷你的狗腿!要記得你做臣子的本分,快去套車,好好伺候著!”
劉彪在叔父背後偷偷吐了口唾沫,什麽狗屁皇帝,平時見著自己跟孫子似的,偏他手氣好,抓閹抓了個皇帝,這小子拿著雞毛當令箭,居然敢擺皇帝架子,自己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都是姓劉的,憑什麽他當皇帝,我還是個馬頭?哼,讓老子伺候他,休想!看老子怎麽收拾他!
牛頭馬麵服侍皇帝更衣,劉盆子什麽都不用幹,隻需像田地裏的稻草人,伸開兩手等著就行了。他覺得自己的手腳都成了擺設,要是照這樣下去,早晚會被伺候得生活不能自理。
這套衣服真不是一般的……土啊!從頭到腳都是簇新簇新的大紅色,大紅的袍子,大紅的帽子,繡著花紋的鞋子。
劉盆子穿著新衣帽在屋子裏走了幾步,腦海中突然浮現小時候念過的兒歌:“公雞公雞真美麗,大紅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黃腳,要比漂亮我第一。”
這特麽的是什麽審美!
再看看旁邊那兩套,一套全是鮮豔的綠色,綠衣綠帽……這個絕對不能穿!還有一套黑色的,雖然莊重,可不符合自己昏君的人設,算了,就紅的了!
劉盆子得意洋洋,昂首闊步,一步三搖,這種騷包的畫風,不正是一個昏君應該有的樣子嗎?
他大手一揮,“走!去看看朕的車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