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亂捕
用完飯,雨秋平和近藤康莊看到女主人家裏的柴火不多了,不顧女主人的反對,也要到一旁的小山上幫女主人砍點柴回來。
上山路上,雨秋平握著那把有些笨重的柴刀,又看了看近藤康莊腰間別的那把樸素的武士刀,好奇地出言問道:“康莊啊,我看著你們十幾個人,每個人都別著一把武士刀?”
“那當然,我們可是武士啊,”近藤康莊自豪地說,“武士刀可是武士身份的象征。”他邊說邊抖了抖他的武士刀,然後又扭過身,露出了腰間另外一把短一點的短刀,“這個叫肋差,是短一點的武士刀,也是武士身份的象征。”
“一把長刀,一把短刀,是為了防止地形狹窄時無法揮舞長刀麽?”雨秋平好奇地問道。
“應該是吧,這個我也不是很懂,畢竟我的劍道談不上有多好,”近藤康莊笑道,“因為我是庶出的,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要幫忙幹雜活的,沒有練習多久劍道。”
“那…你們日本武士…”雨秋平想起了以前在日本電影裏看到的惡心畫麵,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切腹的時候…”
“切腹嗎?”近藤康莊的神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有條件的情況下,會用懷劍。不方便的話就會用肋差切腹。”
“這樣麽,”雨秋平點了點頭,“好吧,其實我的問題是。”
“可以把你的武士刀借我砍柴麽?這個柴刀太鈍了。”
近藤康莊差點沒一個猛子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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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忙活到了日頭偏西,背上的柴筐已經裝得滿滿當當了。雨秋平最終還是沒能借來近藤康莊的武士刀來砍柴,那把鈍刀可把他累得夠嗆。本來以為自己前世酷愛體育鍛煉,身體已經很不錯了。哪知道砍柴居然會有這麽累。
雨秋平和近藤康莊有說有笑地下山去,再走到一個能看到村莊的小山頭時,近藤康莊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手中的柴刀也落在地上。
“怎麽了,康莊,”雨秋平不禁順著他呆滯的目光看了過去。
隻見原本還一派祥和的村莊,此刻卻雞鳴狗跳,一片混亂。幾個茅草屋上已經著起了火,濃煙掩蓋了本該存在的炊煙。居民們六神無主地牽著自家的小孩,在村莊中的路上逃竄著,一邊高呼尖叫著呼救。
而在村莊中,隨處可見背後插著紅色木瓜紋靠旗的武士和足輕。他們正嬉笑怒罵地衝進每一戶人家,一通打砸搶後把那些老實巴交的農民拖出來摁在地上,然後搶走屋內所有的財務,隨後點火燒屋子。不少四處逃竄的村民也被足輕們一個個抓住,但凡有人想要反抗,都是一槍搠穿。居民的慘叫聲和足輕的狂笑聲夾雜在一起,是那麽的刺耳。
玩過無數次《信長之野望》係列遊戲的雨秋平,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家紋。
織田木瓜。
“這是怎麽回事!”緩過神來的雨秋平幾乎怒吼著向近藤康莊問道,“為什麽這裏會有織田軍!為什麽他們會對百姓出手!那些百姓又不是敵軍!”
近藤康莊咽了口唾沫,有些沉重地解釋道,“這個叫做亂捕。”
“亂捕?什麽意思!”雨秋平急吼吼地追問道。
“平君來日本不久,可能不知道,”近藤康莊神色沉重地說,“在戰亂期間,當一家大名,也就是明國人所謂的諸侯王,入侵了另一家大名的領地後,經常會縱容手下足輕對敵方的領地肆意破壞,燒殺搶掠,掠奪百姓財產,裹挾他們離開。這個就叫做亂捕。”
“那!可是!”雨秋平目瞪口呆地看著剛才還一派祥和的村莊變成人間地獄,“這裏以前不是織田家的領地嗎?他們連自己的…”
“現在被今川家控製了,他們自然也就不在乎了。”近藤康莊扯了扯雨秋平的衣袖,“走吧,我們趕緊走。織田家敢把軍隊散開亂捕,說明這附近經常有織田軍活動,我們在這裏太不安全了,趕緊回遝掛城。”
雨秋平的喉結上下蠕動了一下,村落街道上隨處可見刺眼的血跡和屍體,這樣的慘狀讓這個虛歲隻有17的高中生有些難以接受。原本剛看到眼前的慘劇時,這個過了十幾年太平日子的少年,還是下意識地把他當成電視新聞中的畫麵。可是近藤康莊的一席話,讓他意識到,他自己就身處在危機之中。稍有不慎,就是一個死。
死亡,這個無比遙遠的東西,忽然離得如此之近。
他隻覺得胃中一陣陣翻騰,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他恨不得現在就掉頭向林子裏逃去,再也不要回頭看一眼,仿佛已經有幾個凶神惡煞的織田軍追在背後。
“看那裏,”近藤康莊指了指他們剛才落腳的農戶,正在整個村落的最西邊,“家裏沒著火,估計沒事,我們的馬就栓在那裏。”近藤康莊輕聲說道,“我們現在快點去拿馬,然後立刻就走不要停留。不然被追上了我們就是死路一條。”
“好。”雨秋平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慌亂的他已經幾乎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隻是木訥地順從著近藤康莊的意思。
“那家農戶,已經逃跑了,對吧。”他安慰自己似的嘀咕了一聲。
“希望吧。”近藤康莊也沒有心思多說,隻是應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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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山上下來後,一直弓著腰在灌木叢後行走,悄悄地摸到了那家農戶的後院。打開籬笆,走進後院,他們已經看到他們拴馬的地方了。一牆之隔,就是那個農夫的家。
騎上馬,就可以走了。
那些織田軍沒有騎兵,追不上我們的。
馬上就安全了。
織田軍都聚在村子中心,沒人會到這裏來的。
雨秋平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心髒也跳得飛快。他不斷默念著“沒事的”,想要平靜下來,卻隻是徒勞無功。
忽然,屋內響起一聲尖叫。緊接著就是那個女主人的痛哭聲和求饒聲,以及兩個小女孩痛哭的聲音。
雨秋平的心陡然一緊。他和近藤康莊在拴馬的地方微微側過身,從牆和門的縫隙間,看到了室內正發生的事情。
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嘴角涓涓地淌著血,胸口被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洗的發黃的白衣服一片殷紅,右腳上打著厚厚的繃帶。估計是這家的男主人,眼看已經不得活了。
視線稍微左移,可以看到一個穿著竹麻甲的織田家足輕,正一手拎著一個小女孩,隨手往邊上的牆上一砸。大一點的那個孩子嗚咽了一聲就不在出聲了,小一點的那個捂著頭不停地痛哭著,又被那個足輕踢了一腳,也沒了聲音。
屋子的女主人已經被逼到角落,命在旦夕。
“媽的,這幫畜生,”近藤康莊低聲狠狠地罵了一句,另一隻手摁住了刀柄,“平君,我們衝上去,把他們殺了。”
然而,他卻沒有得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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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雙目盡赤,身上每一個部位都在不斷地瑟瑟發抖。他腦中仿佛有一塊大鍾在不斷地敲擊,什麽也聽不見,嗡嗡作響。四肢的觸覺已經幾乎感受不到了。男主人死不瞑目的烏黑的眼珠,那不斷滲出血跡的傷口,兩個幼小的倒在牆邊的女孩,還有那個織田家足輕擱在牆角,槍尖還帶著血跡的竹槍,無一不衝擊著雨秋平脆弱的神經。
殺人。
兩個殺人犯。
我,我該怎麽辦。
忽然,他覺得大腿內側一陣抽痛。他茫然地回頭,發現近藤康莊掐了一把自己,抬起頭,隻看到近藤康莊堅決的眼神。
“現在上去,那兩個小女孩和女主人說不定還有救。”他低聲在雨秋平耳邊說道,“我一個人怕是搞不定,你和我一起上。”
近藤康莊的話讓雨秋平哆嗦得更厲害了,嘴唇也變得煞白。目睹這個地獄已經讓這個少年的精神難以承受,更別提衝進其中。
“會死的…”他嘴唇不斷哆嗦著,用細若蚊子的聲音顫抖著說道。
死。死是什麽?
失去身體,失去記憶,失去精神。什麽都沒有了。甚至連自己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事,也什麽都想不起來。
我不要死,不要死。
“快跑吧。”他顫顫抖抖地想要起身,卻沒能成功,“不要騎馬了,馬會發出聲音,我們趕緊躲到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