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柱國唐府

往日熙熙攘攘的青龍大街竟寂靜萬分,主街與平林道接壤之處,圍著許多百姓。

而他們都默默無聲地盯著場中對峙的兩方人。

一個左臉皮開肉綻的青年人對著一群騎馬的貴族公子。

“阿風。”

唐昂駒握著馬鞭輕輕敲著鞍把,目光停駐在青年人驚詫的表情上,開口喚了個名字。

拱衛在他馬首旁的領頭護衛迅速回身,朝他跪地行禮。

“不知小郎君有何吩咐?”

那公子停下手不再敲鞍,將那馬鞭遞到那領頭護衛麵前,漫不經心的吩咐他。

“直接堵了嘴,拖到亂葬崗埋了吧。”

“諾。”

應話的領頭護衛接過公子遞來的馬鞭,轉頭看向青年人,眼神犀利。

那青年人看他竟開口喊了侍衛,再看那侍衛凶神惡煞,全身一顫。

這一瞬間,他猛地想到想到讓他來此鬧事的那人交代他的話。

那人將此事托付給他時,提及唐昂駒的侍衛,語氣透露著股忌憚,神色也很是嚴肅。

“若是他開口喊了侍衛,不要想著跑,你便自我了斷吧。”

“你的後事,我會替你好好料理的。”

想到這,那青年人看著那侍衛,還是不甘心將命撘上。

青年人的眼神左右瞟著,突然一轉身便想往圍觀的百姓那處鑽。

可他剛剛轉身要動,那阿風的眼中精光一閃,腳踏地一點,輕功一躍便到那青年人的麵前。

“哪裏逃!”

那阿風隻將他手中握著的刀直接往那青年人麵前一攔,他身後跟著的侍衛也迅速圍上來,將那青年人製服。

此時他已來不及自我了斷,就被侍衛伸手鉗住兩頰,用麻布將嘴堵住。

見順利將他製服,阿風收回手,命令兩個侍衛上前將他拖走。

那青年人被拖走時,經過唐昂駒的馬前,嗚嗚的朝他那邊湊,眼中滿是求生的渴望。

從他嗚嗚嗚的聲音中,以及他驚慌的眼神中,阿風察覺到他似乎在說一個人名。

阿風看唐昂駒盯著青年人的眼底一片冰寒,但還是上前輕聲詢問。

“小郎君,他似乎有話要說,是否...。”

唐昂駒搖搖頭,無聲中如刀切斷阿風未完的話。

“不論他要說什麽,快刀斬亂麻,徹底斷掉其他人日後的心思。”

阿風聽完他的話,領會了唐昂駒的意思,抬手朝他行禮,親自跟著那侍衛一同前去處理那人。

在大道兩旁圍觀了全程的百姓與外邦人臉色各有不同,勝安百姓習以為常的轉身離開。

而留在原地的其餘外鄉之人眼見那青年人被拖走,看著領頭的唐昂駒心有戚戚,隻覺得勝安城內的這群公子各個看去麵相生的好,著實都非良善之輩。

其中幾個穿著貴氣的異邦人看著騎著汗血馬的唐昂駒,皺著的眉毛不曾舒展。

而其中一個紮著滿頭辮子的少年想要動手,剛要上前,卻被領頭的大胡子青年攔下。

“多吉,這是勝安,不要惹是生非。”

年輕人見被攔下,氣憤的扭身就走,大胡子青年看著唐昂駒,眼神複雜。

但是他這種毫不掩飾的目光很快就被唐昂駒身後那玄服男子,肖家二郎,肖鷹揚發現。

當發現肖鷹揚察覺並要朝他看來時,大胡子青年立刻轉身,果斷地對著左右吩咐道:“該走了,回城東。”

幾人迅速的扭頭離開,徒留肖鷹揚看著他們的方向,目露深思。

見到那幾個外邦人因眼前事發生紛爭,又因肖鷹揚而迅速離開。

躲藏在人群內帶著鬥篷的幾個烏衣人悄無聲息地旁觀此事後,順著離開的人群朝城外的方向而去。

青年人被料理後,隻剩那昏迷不醒的攤主,唐昂駒更是連眼神都懶得給。

朝著剩下的幾個護衛落下一句,“這人也丟出勝安,永不入城。”

隨後便不與眾人多言,一夾馬腹,策馬便往平林道靠後的那座掛著柱國公府牌匾的府邸奔去。

剩下的幾個公子瞧那唐昂駒都走了,這也紛紛原地告別,各自騎馬歸家去。

頓時場中便隻留下那兩個護衛按著唐昂駒的命令,將攤子盡數收起,拖著攤主往城外去。

這場鬧劇就這樣落下帷幕,活生生的兩個人,最終落得一死一驅的結局。

在偌大的勝安,兩個人的悲慘結果隻是給這群小霸王的往日事跡上,再添些談資罷了。

【平林道·柱國公府】

唐昂駒在柱國公府的門前下了馬,將韁繩遞給早早候著的馬夫。

馬夫朝他行禮問候後,便牽著馬,從偏門回去,護送他返回的侍衛見狀也告退離開。

一旁早早候著的小廝連忙上前拿著羽撣子為他掃去身上的浮塵,再將濕帕遞給他擦拭淨手。

收拾妥當後,唐昂駒抬腳便往府裏走,門前等著他的小童子見他進來,上前行禮,並遞上一碗黑乎乎的藥湯。

唐昂駒聞著那讓舌尖泛苦的藥味輕皺眉頭。

最終在小童子殷切的目光下,他還是接過那藥湯,一飲而下。

喝完後,唐昂駒的嘴角皺了皺,接過小童子遞來的帕子,擦去嘴角殘餘的藥湯。

那小童子這時端過藥碗,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唐安,閉嘴。”唐昂駒見狀,連忙擺手,止住小童子開口要說的話。

唐昂駒現下心情沉鬱,可不願從唐安這裏聽些瑣事,多添煩惱。

唐安被他攔著,揪著自己的衣袖,急的在原地直跺腳。

唐安不敢招惹心情不佳的唐昂駒,隻能為難看著他邁步繞過影壁就往裏去。

唐安想到正廳正在發生的是,用力一咬牙連忙跟上去。

唐昂駒還未走至前廳,便聽裏頭有瓷器破碎的聲響,接連著,似乎還不止一樣。

聽見聲的唐昂駒在原地停頓一會,正好撞見從廳內走出的一位老伯,他正要開口喊人。

那老伯一看見他,連忙舉手示意他莫要開口。

隨後老伯隱晦看向前廳朝他搖搖頭,手指了指他身旁的回廊。

唐昂駒一見老伯如此態度,回想起剛剛進門時唐安的臉色以及欲言又止的模樣,瞬間領悟其中的奧妙。

廳內又是一頓驚人的聲響,唐昂駒福至心靈的想到是他的阿爹又在發火。

唐昂駒連忙轉身便想改道,正要順著老伯所指的回廊,從那處偷偷繞過前廳跑回後院。

可他這才走沒幾步,就被前廳傳來的一聲怒喝生生止住了腳步。

“唐昂駒!你這混賬玩意,想躲到哪去,還不快給你爹我滾進來!”

那唐昂駒聽到這聲怒喝,他的身形陡然矮了幾分,從後頭看著有些底氣不足。

唐安這時才趕到,便瞧見唐昂駒頹著身子,慢慢的,慢慢的往前廳挪去、

他一見此景便連忙歎氣,垂頭喪氣的小跑幾步上前跟在唐昂駒身後,心道又沒攔住小郎君,今晚又要被阿爺嘮叨了。

唐昂駒走得緩慢,當他路過老伯時,更是聳拉那雙桃花眼,下垂嘴角,看上去好不可憐。

他本就長著副笑吟吟的模樣,讓人瞧了都發自心的喜歡。

這時往回走時裝出這般可憐相,更讓人舍不得苛責他。

老伯看得更是心頭難受,安慰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耳語。

“二郎你且先進去,老奴替你去內宅通知孟娘子。”

聽完唐伯這話的唐昂駒連忙點頭,更是囑咐唐伯務必快些將母親尋來。

直到唐昂駒得到唐伯的再三應允後,才硬著頭皮走向好似龍潭虎穴的前廳。

見他進了前廳,唐伯抬手就給唐安的腦袋一掌。

他顧及廳內的人,壓低聲音質問唐安,“我讓你等在門前,就是為攔下二郎,怎麽二郎還是走得前廳?”

唐安抬手揉揉被拍疼的地方,癟嘴道:“阿爺,我攔了,二郎不讓我開口。”

“我瞧著他好像今日心情不大好。”

唐伯無奈的歎口氣,抿著唇角,看向廳內很是擔心,“那也怪不得你,走吧,隨我去內宅給孟娘子報信。”

“我們可得快些,就怕阿郎的氣性上來,對二郎動了手,可就麻煩了。”

爺孫二人對視一眼,兩人滿眼憂心之色,前後趕著往內宅快步走去。

他這才剛踏進前廳,坐在上頭的人又摔了個茶杯,就堪堪摔在他腳邊。

這一動靜,嚇得唐昂駒渾身一抖,他看著那地上的茶杯碎片及茶葉殘渣,心肝顫顫。

唐昂駒一想到還要堅持等到他母親前來,隻能穩穩身形,。

他熟視無睹假裝沒瞧見那碎掉的茶盞,走到堂前正氣的臉色發紅的男人的麵前。

唐昂駒站定原處,朝人規規矩矩的行禮問好,卻惹得堂前的男人一聲冷哼。

“阿爹,兒知錯了。”

唐昂駒見狀連開口辯解都掠過,乖乖低頭就認了錯。

外人瞧著他像真心悔改的溫順模樣,實則他心下卻在腹誹不已,暗暗叫苦。

‘阿爹是在氣什麽呢?我今來很是安分守己啊,除了今日。’

‘也不至於啊,我平日做的比這過分的事,也不曾見阿爹氣成這樣啊?’

‘那..到底還能因為什麽事啊。’

‘看來這次阿爹真的是被氣得不輕,隻希望阿娘快點趕過來,可到底是哪件事?’

唐昂駒想著眼前依照著以往的慣例,既然尋不到父親發火的由頭不如先低頭認錯,能避則避。

咽下他溫順聽訓,等他娘親得到口信,後院趕來前廳。

到時就算他將天捅漏了個窟窿,最多被責罵幾句便寥寥收場。

“知錯?!”唐高翔聽眼前的唐昂駒辯駁都不辯駁,輕易認錯的樣子,再次怒上心頭。

唐高翔抬掌便拍向旁邊的梨花木桌,一掌就將那張黃花梨桌子拍出道裂紋。

這掌已經是用上了幾分內力,看樣子他已然是被唐昂駒所做之事給氣急了。

“你還知錯?若你真的知錯,又怎麽敢在外為非作歹!”

“你這次做的事,究竟有什麽後果,你心裏不清楚?!”

“你還敢說你自己知錯嗎?!”

雖說聲音極大,可他也不真動手將唐昂駒揍上一頓,隻將氣盡數撒在那些木疙瘩上。

雷聲大雨點小,哪像馳騁沙場中出手狠絕的鐵血將軍,現在也隻是個被寵愛的小兒子氣急卻也舍不得動手的父親。

唐昂駒確實被唐父這動靜嚇得渾身一激靈,直直將頭低的更低。

原本如鬆挺拔的少年郎,現在如同鵪鶉般蜷縮身子,絲毫不敢與唐高翔頂撞。

讓旁人看著他確實是認真認錯的模樣,那一抖甚至有幾分可憐。

“你你你,唉——。”

唐高翔看他被嚇成這樣,心中有些自責,既恨這小子不爭氣又怨自己陣勢太大。

他按在梨花木桌上的手無力垂下,長歎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唐昂駒是他夫人高齡再得的麟兒,平日裏怎麽舍得這般斥責。

當年他奉命出征在外,戰役焦灼,數月未傳回消息,在家的孟娘子日日擔憂,動了胎氣,早產生下了唐昂駒。

因此唐昂駒身子骨自幼不好,唯恐早垚,更是耗費無數精貴藥材小心供養長大。

他帶著長子唐淩恒常年在外駐疆難回,也未曾對唐昂駒有所管教。

這府裏上下都對其難免寵溺了些,內院的兩位女眷更是將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等到他回來,小兒子已經是勝安中有名的紈絝公子。

好在家中根基深厚,唐昂駒雖混賬些可也有所分寸,不曾真惹出他兜不住的大事。

原以為這小子最近很是安分守己,結果就暗暗給他準備了份大禮,讓他好不驚喜。

想起早朝後廉王那陰沉的臉色,唐高翔真是要犯頭風病了。

這小子竟在馬場與廉王的世子周溯光相爭馬駒,氣得那周溯光將南耀進貢的駵駒當場殺死,這小子不甘心就在背後教唆著肖家二兒子替他出手傷人。

廉王這人向來心胸狹隘,此次疼愛的嫡長子因他的小兒子受了傷,怕是又要使些詭詐手段討回來。

今日怕是要連累肖家二小子受責,此事他們於理有虧。

下朝之後的唐高翔馬不停蹄趕回府內等著小兒子,就想著今日好好敲打他一番,板正唐昂駒的根,省的日後更加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見唐昂駒這般畏懼他,唐高翔心頭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他從邊境調回帝京,這孩子向來就與他不甚親近,經此一遭,他就怕父子二人再難有舐犢情深的日子。

唐高翔思及此處,還是輕咳兩聲,放緩語氣問著唐昂駒,“你知錯在哪?”

唐昂駒皺眉苦思,他犯錯已是家常便飯,怎能記得樁樁件件,但他還是想到最近的事。

他試探的看著唐高翔的臉色,喏喏的開口,“因為馬場一事嗎?阿爹,真的不是我的錯。”

看到唐高翔對他提及馬場,臉色便好上許多,唐昂駒當即確定就是此事。

他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加之剛剛在街上遇到的事,胸口湧起一股氣憤。

“是我先看上那匹馬,結果周二那小子上來就要搶,吵不過,拔劍當場將那馬刺死。”

“那是聖人禦場,他竟敢肆意妄為,無法無天,我是替我皇伯父好好管教他!”

唐高翔聽他這麽說,看他不知悔改,一股子氣又湧上來。

可剛剛要張口再狠狠訓斥他幾句,偏廳的回廊處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他夫人帶著緊張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