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狩獵
洛陽，文信侯府，辰時。
侍從領著一位中年男子來到一間書閣門前，此時書閣門大開，門前的香爐裏點著楚國本土產的蘭草作為香料。
那名侍從對中年男子拜禮後便悄聲告退，而中年男子則站在門外遲遲不肯進去，他閉眼輕吸著香味一臉的陶醉模樣。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這蘭香乃君子之香，特立獨行於楚天之下，蘊意著君子美德，相國大人雅致至極，李斯慚愧不如。”
中年男子睜眼後，對著閣內坐著的身影作揖拜禮道。
“楚國坐擁江南，不僅國立強盛，也輩出文人。這佩蘭之香，倒不是本相有此雅致，而是為汝點起。”呂不韋輕輕一笑，“李斯，你入秦多久了？”
“回大人，李斯三十又四入秦成為相國的舍人，有著八年了。”李斯躬著身說道。
“八年了啊，倒也是屈才你八年了。”呂不韋歎息一聲。
“大人言重了，是李斯不才。”李斯又是把頭低下幾分，作揖的手擋住了他的腦袋。
“起身吧，進來坐坐，與本相共茶。”
李斯領命後小心翼翼地脫了鞋進入閣內，他在呂不韋的對位位置跪坐下並挺直了身子。
“李斯，你怎麽看待長信侯？”呂不韋一邊煮著茶一邊問說。
“太後寵臣，明麵風光卻隻是一時，心眼極小，難有作為。”李斯恭敬地回答道。
“隻怕不是一時哦。”呂不韋眯起眼，將被燙水過了一遍的茶葉重新倒入陶碗裏。
“這長信侯隻用了兩年時間就從太後身邊的一名男寵升為長信侯，這太後過於寵溺，對大秦不是件好事啊。”
李斯默默點頭，雙手接過呂不韋遞來的茶碗。
“相國大人的意思是這長信侯會一直得寵？”李斯問。
呂不韋笑笑，“隻要太後不死，他隻會是升官而不是失寵，說到底還是本相低估了此子。”
李斯小抿一口，是楚國的湘茶。
呂不韋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太後不死，嫪毐最終會取代他呂相，更深的含義就是得除掉一個，不是太後就是嫪毐。
李斯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他鎮定自若，就默然地聽著呂不韋在哪講和喝著他遞來的茶。
“人老人了就總會囉嗦，說了一堆無關要緊的廢話讓汝見笑了。”呂不韋飲下茶水接著說道：“這長信侯給本相送了一張信函，邀我一同狩獵。”
呂不韋放下茶碗突然直視李斯一字一字地問說：“你說他是獵獸還是獵人？”
“當然是獵獸了。”李斯冷靜地回答道。
“不久前的政變本相吃了點虧，這長信侯巴不得本相垮台，現今更是邀我狩獵。李斯，你說本相該怎麽辦？”
李斯放在腿上的手忽的一抖，“若是相國大人拒絕隻會是不利，不如同意長信侯回他一擊，李斯也願意跟隨相國大人身後，以不變應萬變。”
呂不韋頜首，“李斯，這事若是辦好了，本相定會提拔你。”
“謝過相國大人，李斯定盡綿薄之力助大人滅殺長信侯！”李斯震喝道。
呂不韋猛地起身，眼神逐漸淩厲。
“這話隻能說一遍，明白麽？”呂不韋的聲音裏帶著威脅。
李斯連忙趴伏在地上，頭緊緊貼著地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狩獵日，午時。
四匹黑色駿馬疾馳在草原大道上卷起一陣勁風，隨著幾聲馬鳴，黑馬衝入草叢。馬蹄踐踏草長的痕跡像是幾道刀光，劃破秋日的枯靜。
黑馬都是成年壯實的河曲馬，寬闊的胸膛厚實的四肢，奔馳起來全身的肌肉如浪波般顫動，而馬背上正是呂不韋、嫪毐以及兩人的謀士。
李斯和贏子蘇。
負責護衛的大軍就跟在他們身後十裏，這也是怕大軍的動靜驚擾到獵物而壞了兩位大人的興致。
此刻嫪毐雙手離韁，取下腰間的弓，在劇烈起伏的馬背上沉著冷靜。
他右手從箭筒裏取出一根豹牙箭搭在弦上，他不慌不亂地把箭頭的方向瞄準跑在最前方的母黑山羊身上。
他們追趕了這兩隻獵物很久，自己的馬兒都有些累了更不用說那兩隻黑山羊。
那頭黑山羊也是嗅到了危機，東撞西撞的想要躲避，可這就苦了身後那隻小羊，小羊不懂自己母親的意思漸漸與母親拉開了距離。
嫪毐突然把角度調了個方向，他把箭頭對著那隻已經亂了方向的小羊。就是這一刻，他雙臂一張，大弓引滿，烏棱棱的箭簇在陽光下閃動鋒芒。
他把捏箭的手指一鬆，刺耳的嘯聲在草原間響起。
羽箭流星般一閃而沒，將躍起的小羊釘在一顆古木幹上。母羊發出哀鳴，停下四肢，她回身跑向自己的孩子。
小羊的身軀被箭貫穿死死地釘在樹幹上，它依舊擺動著前蹄掙紮，母羊在它的身旁停下，把頭湊近小羊伸出舌頭舔著，像是要除去小羊的疼痛。
小羊掙紮了一會便不再動了，母羊哀鳴陣陣依舊舔著自己的孩子，眼裏有淚落下。
又是嘯聲從一邊傳來，母羊的羊耳顫抖，在它抬腿的一刻，羽箭將它穿過。
呂不韋收起大弓，對身後的嫪毐輕輕一笑，如果從獵殺物種的大小來看，無疑是呂不韋勝了這一次。
那嫪毐也是冷清著一張臉，明明射殺獵物的技術操作上看他更勝一籌，呂不韋畢竟是撿了個漏，趁那母羊哀嚎時射的箭。
可狩獵隻看所殺獵物的重量，縱使心有不甘他也隻能咽下這口氣。
“相國大人技術了得，下官佩服。”嫪毐從馬背上跳下對呂不韋拜禮道，“隻是這手段，下官更是佩服，學不來學不來。”
嫪毐一邊說一邊看向身後的贏子蘇，眼裏和臉上無不是帶著譏諷。
贏子蘇知道嫪毐的意思，是說你呂不韋當初若不是運氣好遇到先王贏異人在趙國作為質子將其作為投資對象，又發現華陽太後是孝文先王的寵妃，可華陽太後生不了育。
於是你撿了個大便宜，讓兩人收贏異人為養子，果然最後是贏異人繼承了王位。
否則你呂不韋又怎麽會今天這般地位，說白了你就是個撿漏王，跟剛才的狩獵一樣，運氣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