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以孝為題
這次進宮的路線完全不一樣,走的是另一條道。一百幾十個參考者,在一個中年文官、和數十個禁衛的押送下,一路有說有笑,聲音大得讓韓㣉暗自佩服。
大家轉過一條靠城牆的小道,來到一寬大的石鋪路時,中年文官可能也看不慣了,轉身瞪了這幫官二代一眼:
“皇宮內不得喧嘩吵鬧,誰要是再犯,逐出宮去。”
這番警告還是很管用,雖仍有人說話,聲音小了不少。盧誌高來到韓㣉身邊:
“子健兄對這次考試有沒有信心?”
韓㣉知道盧誌高問的是前三甲,笑著說:
“信心是有,就是沒那實力。”
盧誌高輕聲笑了笑:“我連信心也沒有,聽說前三甲絕對能留在京城,其它的就不一定了,多數都會被派出去,最多不過當個縣丞那樣的芝麻官。你失憶了可能不知道,這次恩考因為要選前三甲,參加的人,並非個個都是我們這種半吊子。我得到消息,外麵盛傳,最有希望入三甲的有三人。”
韓㣉有些好奇:“哪三人?”
盧誌高朝前方看了眼,也不知他看的是誰:
“第一個叫楊安傑,是京府尹楊甫楊大人之子,他也是我國子監的同窗。眾同窗中他的學問最好,最有希望得第一。第二個叫鄭倫,他的父親是個外官,聽說學問不在楊安傑之下。第三個就是黃鬆,黃鬆是禮部尚書黃度之孫,學問也很不錯。要不是選三甲,他們也不會參加這次的恩考。”
這些消息韓㣉一點沒聽說,當然,他對這些也不是很感興趣。想來盧誌高說的不會有假,這三人應該有考科舉的實力。不知道還好,知道後心裏有些壓力。
“你猜皇上會出什麽題?”
盧誌高盯了韓㣉一會:“這話我還想問你呢!你都不知道,我哪會知道。”
這種事就算韓侂胄再得寵,趙擴也不可能泄題給他。兩人聊了一會,前方再次傳來一道聲音:
“排成兩排進殿,有籃子的將籃子打開,身上不得有違禁之物,否則不隻是被取消考試的問題。”
幾乎所有人都提了籃子,韓㣉籃子裏準備的除筆墨外,還有一個水袋和一大包糕點。門口有十多個禁衛檢查,一點沒給這些官二代麵子,不但檢查籃子,從頭到腳都要檢查一遍。這種事隻有傻子才會作弊,結果大家全部過關。
裏麵的情況和韓㣉想的不太一樣,中間一百四十五張桌凳,排成四排。每張桌子前都有一扇屏風遮擋。也沒編什麽號,韓㣉在第三排找到一個位置坐下。
來到這裏大家都閉嘴了,沒有一點聲音。除考生外,這間大殿內還有二三十人。四個身穿官服的官員。幾個太監,其他全是禁衛。
韓㣉滿以為能看到趙擴,等了一會,一個年青太監跑來,遞給一個身材矮胖、一把胡須齊胸的老者一張紙。老者複了兩眼,遞給身邊另一個中年文官。待四人全看清,老者喊道:
“皇上有旨,此次聖節蔭考題目為“孝”,以孝作一篇賦,其它沒任何要求。”
韓㣉和大家一樣,呆住了。往年考的一般是帖經和墨義,為此舒貴傳傳授他不少技巧。當然,考詩賦之類的也正常。韓㣉呆的是出這個題目太簡單了,連讓人破題的機會都沒有。他不知道,其他考生想的完全不一樣。
其他考生也是想的這個題目,孝字在現在來說最普通,但也最不尋常。宋寧宗趙擴得位不正,在六年前,逼他老爹宋光宗趙惇退位後即位,最大的功臣,正是韓㣉的老爹韓侂胄。現在趙擴老爹和老媽,還被圈養在皇宮內。這些全是官二代,不過幾年的時間,除韓㣉這種失憶的人外,就算是草包也知道這段曆史。
知道曆史的人想法當然不一定,越想越複雜,越想越頭痛。他們當然不可能把孝字寫成不孝,但要將孝字寫得太美好,可能會觸動一些人的神經。一時間誰都沒有下筆,包括韓㣉。
他們考試的時間有兩個時辰,相當於四個小時,這麽多時間寫篇作文完全不在話下。韓㣉在考慮如何寫好,寫來讓審卷的官員滿意,更能讓趙擴滿意。
隻有韓㣉的想法最輕鬆,他知道孝對於現在來說,絕不在法之下。你就再是個好人,當再大的官,一旦傳出你不孝,你的前程不但要玩完,可能還會遭受牢獄之災,嚴重的還會被砍腦袋。想到這些,他心裏已有方向。
一旦不設限製要求,賦這東西和作文差不多,隻不過要用文言文來寫。宋代的文言文經過歐陽修等人的改革,比起以前要好得多,近於現代的白話文,這還難不倒韓大學。
為了讓自己寫得更好,韓㣉寫寫停停,抄襲之類的底線他已不考慮守住,能抄就抄。他提筆寫了一會,有些人才開始提筆。
朝廷有些小氣,發了四張紙。韓㣉大概寫了四百多字,停下筆檢查,皺了皺眉頭,感覺很不如意,又換了一張。
全心投入的人,根本沒有時間的概念。當然,大家心中都有一個鬧鍾。大概過了一個半時辰,韓㣉重重出了口氣,再一次放下筆。
可惜看不到其他考生的樣子,有些人急得滿頭大汗,有些人邊寫邊皺眉頭。那種邊寫邊帶微笑之人,兩隻手也能數得過來。有五個才子還在揮毫,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所有學子暫時出殿候著,將寫好的文章放在桌上。”
後麵的韓㣉沒能看到,跟著大家剛出去,一群考友圍了過來。一個眼小唇薄的年青人問:
“子健兄,你有沒有寫幾個字?”
韓㣉覺得有必要給大家說明,免得這些人將他當成傻瓜。正要開口,黃鬆笑著說:
“子健兄說了,他隻是忘了想忘的東西,不想忘的他沒忘。寫詩作文他沒忘記,寫的字可能比我們還要多。”
幾個傻瓜信以為真,一個高胖的壯年男子問:
“子健兄,懷生兄說的是真的嗎?”
韓㣉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個黃鬆開玩笑太過了些:
“我倒想那樣,哪可能有那種失憶症。人的腦袋十分奇妙,有些人說話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有些人剛知道的東西,轉眼就忘了。但等一兩天,他可能又能回憶起來。還有我們喝酒,有時一個人出去喝得太多,連怎麽回去的都不知道,但他偏偏能走回去,這些你們有沒有遇到或是親身經曆過?”
高胖的壯年男子可能最有同感,啪一下打了板後腦:
“還真是子健兄所言,我有兩次一個人出去喝酒,不知喝了多少,連怎麽下樓的也不知道。第二天我醒來後,丫鬟說我昨夜是一個人回來的,並無人送。子健兄,這是怎麽回事?”
“我爺爺就是子健兄說的第一種,”一個年青人接道:
“他有時很清醒,有時又很糊塗。身邊離不得人,必須要派人看著他。”
陸續又有幾人說出一些例子,大家全看向韓㣉。韓㣉笑了笑:
“這就是我給你們說的,人的腦袋十分奇妙。就拿喝酒那事來說,他連怎麽回去的都不知道,但家他知道,這就是一種人的本能。就算我失憶了,記不得許多人和事,但寫字作文並沒有什麽影響,這也是一種本事。”
解釋雖不是很到位,總算讓大家相信了韓㣉沒有成為文盲。大家不再拿他開涮,一個年青人問黃鬆:
“懷生兄,這次的狀元非你莫數吧?”
黃鬆白了年青人一眼,朝四周看了看,輕聲說:
“這次出的題太難了,估計沒幾個寫得滿意。說實話,今天這篇文章,是我今年寫得最差的一篇。”
韓㣉還在想這個黃鬆太虛偽,另一個壯年男子附合道:
“的確太難了,唉!我寧可考帖經和墨義,或是其它的題目。這次我寫的文章也非常差,很可能連禦覽的機會都沒有。”
韓㣉有些發呆,一個個全說難,沒一個說簡單的。他想這些人可能沒說假,連孝字的文章也做不出來?難怪吳氏說他不比這些人差。他不想虛偽,輕咳一聲說:
“我感覺還好,也沒什麽難的,總比出其它題目好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