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公子保重
下午,從府衙大街馳來一輛馬車。殷天香和殷蘭從馬車上下來後,兩人呆在原地,半晌殷蘭才開口問出:
“小姐,怎麽有這麽多人?他們全是來為韓公子送行的嗎?”
紹興府衙外聚了大堆人。除了官兵,還有馬家人、一些夥計、賈應林和福伯、更多的乞丐。大家圍著石階下的韓白,就算在最外圍無法和他打招呼的人,也都在關注著他。
殷天香之所以發呆,並不是因為人多。韓侂胄唯一的公子,巴結的人自然不會少。這些人太雜了,官兵、商人、夥計、乞丐,從大家的穿著上,她大致能認出這些人的身份。韓白不過才來幾天,居然結交了這麽多人?
殷天香和殷蘭沒進去,在裏麵的韓白暫時沒看到,此時他正在與賈應林說話:
“吃飯就不必了,賈伯的心思我們心領。以後我搞清楚自己的身世,會回來看大家的。”
賈應林臉色還有些發紅,中午韓白買了些禮物去他那裏,得知對方就是這兩天炒得沸沸揚揚的韓㣉,到現在還感覺有些羞愧。當時他隻是讓韓白搭個順風車,並未將對方邀請到車內。沒想到韓白對他非但沒怨,還有不小的感激。韓白連飯也沒吃,急匆匆趕回府衙。
“林大人都已經承認,公子的身世已無疑。以後若有時間,我們隨時歡迎公子來紹興作客。”
“賈叔說得是,”除一些乞丐外,大家都是熟人,馬祿早就認識賈應林,將話接過來:
“京城離紹興不遠,待公子回京休息一段時間,我們定去京城拜訪公子。”
韓白有些感慨,現在這些人中,可能有不少人因為他是韓㣉而來。但他相信,以後一定會讓大家真心接受他。對敵人要狠,對朋友要真,這就是韓白做人的原則:
“無論我是誰、在什麽地方,歡迎大家以後去我那裏作客。”
裏麵的一圈人打完招呼,韓白出來後,外麵一大群乞丐朝他跪下。
“大家快起來,有什麽話起來說。”
韓白一點沒虛偽,他不想跪這時候的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跪他。眾乞起身後,一個年紀比陳順還老些的老頭,看了眼大丫,對韓白說:
“大丫她們都給我們說了,多謝公子的善銀,更多謝公子維護之恩。以前浦河商運那幫人仗勢欺人,不少同道都被他們欺負過。經過公子這番教訓,想必他們以後再不敢欺負我們了。”
“他們要是再敢欺負你們,你們就來給本官說,不用再麻煩公子。”林仲麟以前沒注意這些問題,這事畢竟有損他的形象。以後不用任何人說,他也會對這方麵的事加點關注:
“我們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紹興府的安寧,他們再敢作惡,本官定不輕饒。”
乞丐也有幾個朋友,大丫二丫身邊聚了好幾個小乞丐,正在話別的二丫發現遠處的兩女,驚訝問:
“那個姐姐是誰?長得好好看。”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轉過頭,看了眼說:
“二丫妹妹問的是左邊那個吧!她叫天香,是紅粉樓的頭牌,當然長得漂亮。”
“紅粉樓的?”二丫和大丫對望一眼,跑到在和眾人寒喧的韓白身邊:
“哥哥,今天早上的是不是那兩人?”
韓白現在才看到遠處站著的兩女,點了點頭,朝兩女走去。已被他看見,兩女沒在原地等候。
“殷天香錯怪公子,公子仍不念舊惡,為天香贖身。公子大恩,天香願為奴為仆,一生侍奉公子。”
殷天香來這裏,就已打定主意,以身報恩。但當時純粹是為了報恩,此時她見到聽到的,終於相信,韓白已非以前那個紈絝子弟了。現在以身報恩,她絕對發自內心。
韓白沒料到殷天香一來就說這些,見對方拜下,一般的禮節他還是懂,朝殷天香虛扶一把:
“我今早對殷姑娘說的那些,絕對沒有假話。姑娘以前雖身在風塵,卻能潔身自愛,令我十分佩服。無論上次姑娘請我吃飯出於什麽心,那次的恩情我牢記於心。當時就曾發誓,以後一定要報答姑娘。為你贖身,就是我對姑娘的報答。
總算還了這份情,你不欠我什麽,我更不敢讓姑娘為奴為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去吧!以後好好過日子。粗茶淡飯總相宜,便服布衣亦最真。人隻要活得問心無愧,比什麽都重要。”
韓白過來時,不少人都跟了過來。他這番話說出,大半人呆住了。在場中有不少人認識殷天香,隻為吃飯,好像還隻是一頓,韓白為殷天香贖身?還是不求回報的那種?無論對以前的韓㣉熟不熟悉之人,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殷天香也呆住了,她想過不少事,唯獨沒想過韓白居然不要她?呆呆站在原地,看著韓白遠去的馬車,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朝馬車馳去的方向跪下:
“粗茶淡飯總相宜,便服布衣亦最真。天香永遠記住這句話,公子保重。”
……
清晨的陽光照在廣闊的大地上,雖是百花凋零的季節,麵對陽光中的大好河山,少有人會生出傷春之感。
一個小坡道前,三十多人圍在兩輛馬車四周,啃著幹糧喝著水。生活雖不可能和城中相比,別有一番滋味。這群人最有滋味的,要數兩個丫頭。
“姐姐你看,那裏有隻野兔。”
兩小並不是沒出過城,她們以前出城的時候,自己可能都記不得了。出城後看到的任何東西,她們都非常新鮮,昨天出城沒多久天就黑了,林仲麟為大家找了個地方住下。今天早上繼續趕路,眼睛一直沒停過看風景。
大丫比二丫大兩歲,懂事不少。她看了眼後麵眾人,輕聲說:
“聽說今天中午就能到京城,以後在韓府那些人麵前,千萬不可這樣。爺爺教的話你可還記得?”
二丫沒有大丫那麽緊張,她下意識以為韓白是天下最好的人,韓府那些絕對也是好人。
“記得,進入韓府後,多做事少開口,多學多聽。姐姐。我們去哥哥的家,為什麽要如此小心?”
大丫想得多,想明白一些事:
“韓府那些人現在還不了解我們,就算了解,才去人家那裏,京城也比不得紹興。反正安排我們的事隻管做,多做事少開口,暫時不管其它。”
韓白在一棵樹下,與林仲麟陳順兩人聊天。來到南宋十多天,隻有野外才有幾分後世的影子。都是那些山水樹木,少了些四通八達的大道,看起來更自然些。
“林大人,做文官需要考,當武將要不要考什麽?”
難得遇到一個知府,和林仲麟熟悉了,韓白天南地北什麽都問。他對林仲麟已比較了解,林仲麟能力雖平庸,熱衷於官道。但對他非常不錯,畢竟是正宗科舉的官員,幾乎什麽都懂。林仲麟對他也有了一點了解,知道他怕考試,勸道:
“當武將雖也要考些東西,十分簡單。但武將和文官不一樣,就算韓公子想當武將,韓相也不會答應的。”
韓白的確有從武的意思,他已從林仲麟那裏了解。這次回去,要是身份沒有烏龍,韓侂胄十有八九會讓他參加科舉。一想到做那些不知所謂的文章,韓白就頭大。沉默了一會,從前方大道走來一大群人馬。
隨著這群人馬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清,前方是一群騎馬的人,有官兵有穿普通衣服之人。人太多了,中間隻能看到一輛馬車。大家還在觀望,林仲麟驚喜說:
“前麵有幾個好像是韓相的親衛,可能是韓相他們,我們快去看看。”
不說陳順,韓白也感覺很緊張。韓白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如此緊張。
幾人朝大群人迎去,韓白見林仲麟越來越興奮,知道對方沒有認錯,來到離前方騎馬之人幾米遠時停下,幾個男子從馬車上跳下來。
“公子,大人、夫人,公子在這裏。”
幾個男子快步走到他們麵前,一個身材高壯、長著一張大方臉、額寬眼大、看起來十分威武的壯年男子朝林仲麟一禮:
“見過林大人,多謝林大人找到我家公子。”
林仲麟還過禮說:“韓晃兄言重了,韓相對我有提攜之恩,我一直視韓相為恩師。找公子,也是我份內之事。”
第一次上前來的有七人,身材不一定都是極品,但從氣質上看,比起紅粉樓那些五大三粗的護院,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林仲麟客氣完,指著第一個打招呼的人:
“公子,他叫韓晃,是韓相的親衛長。他叫韓鵬……”
這兩天韓白已經將林仲麟掏空,對於韓府的人事,林仲麟知道的,他幾乎都已知道。這七個人全是韓侂胄的親衛,親衛也就是護衛,這些護衛絕對比林仲麟對韓㣉更熟悉。林仲麟介紹完,韓晃急問:
“公子,你真的失憶了?”
半天韓白沒哼一聲,傻瓜也知道他不正常。韓白剛點完頭,從外麵傳來一道喊聲:
“㣉兒,㣉兒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