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台(七)

槽幫是吃運河飯的幫派。說是幫派也不一定,至少霍崇不這麽認為。因為在乾隆時代給了槽幫一個所謂的編製。

此時是康熙年,距離乾隆那時代還有幾十年。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不過敢在運河上走南闖北的人,聽霍崇直接問他們是否去張店,槽幫的人就警惕起來,他們全部停下腳步,為首的問道:“這位兄弟是張店的麽?”

“咋說呢!”霍崇很是無奈的說了句無奈的話。若是自己沒猜錯,這幾位槽幫兄弟大概與大師兄的死有關。

霍崇當然不想自己的直覺有誤。隻是經曆過這麽多倒黴事,霍崇越來越相信墨菲定律所說,隻要事情有更壞的可能,這種可能就一定會出現。

不過霍崇轉念一想,自己也算是幫了這些人,如果不趁著此時把話說開,等那幫人殺到張店,還不知道會如何。有了決斷,霍崇說道:“幾位槽幫的朋友,俺隻是想救了你們的人。若是不及時救治,俺擔心這位朋友撐不了多久。”

槽幫的人一直往來於運河之上,聽霍崇的口音突然就變成了山東話,驚怒的問:“你是本地人?”

“嗯。”霍崇不得不承認。

“你……難道是李秀念的師兄弟?”為首的那人思維格外清晰。

“是。李秀念是我大師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霍崇爽快的承認。

“收拾這個小赤佬!”槽幫裏為首的這位立刻命道。

“劉大哥,跑!”霍崇喊完,推了一把沒聽明白怎麽回事的劉獵戶。劉獵戶身手很好,隻是最初聽不懂兩邊到底在說什麽。見槽幫的人拎著兵刃撲上來,轉頭就跑。他在山中打獵多年,一邁開腳步,雖然步伐看著不大,反倒比沒啥山中行走經驗的霍崇跑得還快。

獵戶在前跑,霍崇跟在後麵。兩人身後槽幫的幫眾咋咋呼呼的攆。跑了一陣,月亮逐漸出來的,給幽暗的山裏蒙上一層更加幽暗的色澤。

跑了一陣,眼見到了一個山坳。突然一陣奇怪的嘶鳴聲響起,劉獵戶立刻停下腳步。霍崇跟著停下,就聽嘶鳴聲接連不斷。聲音倒是不大,和電視裏虎豹豺狼的吼叫聲完全不同。再聽片刻,霍崇響起了類似的聲音,剛想發問,就見劉獵戶慢慢的挪動腳步,目光則緊盯著黝黑的山坳裏,低聲說道:“霍兄弟,咱們跑到山豬窩裏了。”

“接下來咋辦?”霍崇緊握獵叉,心中更是不安。慘淡的月光照射在地麵上,能看到的地方都呈現一片慘白。看不到的地方則是一片黑暗。聽聲音,山豬被驚動之後是越來越急躁……

“哪裏走!”背後傳來槽幫幫眾的怒吼。腳步聲響,槽幫幫眾已經追了上來。

霍崇連忙用江浙話大喊:“別過來,有山豬!”

這提醒明顯沒有用,槽幫幫眾怒吼著“小赤佬,還敢騙我們!”繼續衝過來。

就聽地麵仿佛響起敲鼓般的踩點聲,隨著一聲不太嚇人的嘶吼,山坳黑暗中衝出來一頭野豬。直奔咋咋呼呼的槽幫幫眾而去。

“有山豬!”槽幫幫眾驚呼起來。隨即就見追上來三人中為首那個直接被野豬撞倒。

野豬猛衝出去一段,降低速度停下腳步,又轉頭撒開四蹄又衝了回來。槽幫的人那裏敢麵對,急忙往旁邊躲。接連兩聲驚呼,沒受傷的兩人腳下沒站穩,順著山坡就滑了下去。

不等霍崇幸災樂禍三秒鍾,野豬衝著霍崇就衝了過來。霍崇緊盯著野豬,等野豬衝過來,就一躍而起,手中獵叉邊上的叉齒在野豬背上打了個滑,竟然沒刺進去。野豬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霍崇隻覺得腳下生風。野豬從霍崇身下衝了過去。

就聽蹄聲響動,野豬轉過身再次衝來。霍崇發現自己其實不太能看清野豬的動向,就按照教練所教授的手法,放棄盯著野豬,轉而盯著野豬身體在月光下投射出的黑影。

就見黑影直奔自己,待到靠近,霍崇再次縱身而起。雙手握緊獵叉,全力向下刺去。這次獵叉狠狠插入野豬身體。隨即手柄傳來巨大的力量,直接把霍崇帶的重重摔在結實的地上。

就聽野豬接連不斷的嘶鳴著,霍崇一時喘不上來氣,連爬都爬不起來。

難道我這條命就交代在一頭畜生手裏。霍崇絕望中生出一股憤怒,聽著嘶鳴聲越來越近,用盡力氣在地麵上打了個滾。一股混合著腥臊味的風從身邊刮過,野豬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隨即傳出重物倒地的聲音。

山坳中也響起大大小小的嘶鳴,轟隆隆的蹄聲響起。霍崇隻覺得自己要完,這麽多野豬衝上來,哪裏有躲避的地方。就聽蹄聲越來越密,越來越遠,向著山坳缺口處一路去了。

等聲音消失,霍崇隻覺得疼痛稍微輕了些。一隻手卻在此時拉住自己肩頭,原來是劉獵戶。就聽他喘息著說道:“老天爺,霍兄弟你命真大!”

“山豬……都跑了。”霍崇終於熬過了疼痛,隨著話說完,總算在劉獵戶拉扯下站起身。撞擊的位置火辣辣的痛,卻不是之前那種呼吸困難動彈不得的局麵。

“救命!”附近傳來江浙口音的呼救。

劉獵戶低聲問:“怎麽辦?”

霍崇苦笑一下,“救人。”

如果可以的話,霍崇其實是想把這幫貨丟在山裏自生自滅。隻是槽幫的人號稱幾萬,損失了這幾個人對槽幫不算什麽,但是槽幫可不會善罷甘休。雖然到現在為止,霍崇也不明白師父劉叔和槽幫到底為了什麽起了衝突。又怎麽會弄到大師兄李秀念死在槽幫手裏。

若是不能化解這個矛盾,霍崇隻能逃走,別無他法。

霍崇先去救了滑下坡的兩位,他們都撞的不輕,哼哼唧唧動彈不得。此時劉獵戶已經升了火,在火光照耀下,霍崇總算是把兩人扶上坡。被野豬頂傷的那位傷在腿上。血窟窿嘟嘟的冒血,霍崇隻能先給這家夥綁了止血帶。若是這麽流血,這位小命堪憂。

經過這麽一番折騰,漕幫幾位也不再喊打喊殺。卻也不和霍崇說道。劉獵戶則去尋了一陣,沒多久就托著一頭野豬回來。

劉獵戶真有勁,手裏拽著百十斤的野豬,竟然大氣都不喘。回到沉默的火堆旁邊,劉獵戶踹了野豬一腳,“霍兄弟,你這一叉都快把山豬紮透了。便是把山豬放我眼前讓我紮,我都紮不了這麽深。”

說完,劉獵戶居高臨下掃視了槽幫眾人一眼。槽幫眾人借著火光看著深深刺入山豬背部的獵叉,臉色變了變,又別過頭去一聲不吭。除了枯枝敗葉燃燒時的聲音,火堆邊再次陷入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