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腳踏實地(二)

洪舵主喊出人被霍崇救了,霍崇立刻就坡下驢,馬上跟著洪舵主回到家裏。檢查了創口,蛆蟲們按照自己的習性吃掉了能吃的一切。在人類看來,那些可怕的膿液以及惡心的組織液匯成的可怕創口變得幹淨,嫩肉逐漸被覆蓋上了健康的痂層,下麵是紅色的嫩肉。

伸手按在病人額頭,體溫明顯下降。雖然還有點熱,卻不是那種致死的高燒。

霍崇長長歎口氣,對洪舵主說道:“方才洪舵主幫著解圍,實在是感激。”

洪舵主一臉‘就是俺幫了你’的表情,卻非常謙虛的說道:“霍兄弟說什麽呢,你救了俺的人,俺不過是出去叫你回來幫著看看。”

霍崇卻不敢得意,這幫人身體依舊虛弱,霍崇這裏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治療設備。若是他們自己身體不行一命嗚呼,霍崇可擔不起責任。便歎道:“還得看這幫兄弟命夠不夠硬。”

洪舵主拉了霍崇一把,兩人到了院子裏低聲交談起來。

“霍兄弟,現在還不行?”

“洪舵主,俺也不知道這幫兄弟發了多久的燒。若是他們發了三四天高燒……”

“俺見過好些回,連著發燒別說三四天,連著兩天人就不行了。霍兄弟,俺們的兄弟都是昨天才開始發燒。”

“若是昨天,六成能救回來。”霍崇保持著謙虛謹慎的態度。

本以為洪舵主還會攪纏關於死亡的事情,沒想到這位老兄卻說道:“看他們的命了。霍兄弟,有啥吃的麽?”

之前想給劉延年的火腿早被拿回送給了霍崇,霍崇立刻命師弟們把火腿切片,用鬆枝柴火熏烤。自己也趕緊準備晚飯,天色剛黑下來,礦燈掛起,眾人開飯。

有肉總得有酒,雖然洪舵主稍微抱怨了一句,“有沒有別的酒。”

卻還是不得不喝著霍崇家的土豆釀,但是高度酒與肉類這種硬菜其實超搭配,幾片肉下肚,也沒人在意烈酒。吃喝一陣,洪舵主舌頭都大了,“霍……霍兄弟。俺沒想到你這法子可夠邪乎的。”

“哈哈。”霍崇隻能幹笑幾聲。有時候霍崇還挺羨慕能喝醉的人,自己這種喝暈卻喝不醉的體質在酒場上其實很吃虧。別人借著酒勁幹著幹那,胡說八道。自己就做不出來。

如果是自己也能醉,洪舵主說這屁話,自己也能懟回去。可自己喝不醉,偏偏就做不出這等事。也是一種遺憾。

“霍兄弟,俺們的人要活下來。”洪舵主大著舌頭說著。

霍崇隻能點頭。但是酒場上的經驗讓霍崇很懷疑洪舵主這會兒到底真的能看到別人點頭麽?

再吃一會兒,隨著一陣劈裏啪啦,洪舵主的八名手下相繼喝倒。洪舵主倒是直著腰杆,看著是想再多說點。然而他就保持著如此姿勢,直接向桌麵倒了下去。

霍崇伸手擋住這家夥,省的他直接被麵前大碗裏的湯汁給溺死。沒想到洪舵主居然還能緊緊抓住霍崇的手臂,在失去意識前說道:“霍兄弟,俺們的……人……,呃……得救活……”

這一晚上,霍崇領著師弟師妹們輪流值夜。等天亮了,霍崇立刻開始用探針試探傷口,從中挑出一片片留在肉裏的樹皮,挑出一根根木刺。

等幹完,天已經大亮。安置大清河槽幫的人們一陣折騰,沒多久這幫貨衝出來,問了茅坑在哪裏,就直奔而去。

折騰完早上的事情,洪舵主又來看他們的兄弟。見到這幫人都是病怏怏的,又開始詢問怎麽回事。

霍崇隻是答道:“洪舵主,此時請大夫過來應該有用。”

洪舵主立刻派了手下出門,又在霍崇這裏吃了早飯,居然也出門去了。

到了下午,洪舵主回來了。跟在他後麵的居然是劉延年和他的手下。見到霍崇,那兩個挨過揍的立刻按住家夥。洪舵主一聲怒喝:“咋了?俺請你們來,你們還要在俺麵前動手麽?”

劉延年揮手讓兩名挨過揍的下屬恢複了最起碼的禮貌,也就是把手從兵器上放開。

接著才說道:“洪舵主,你這是何意?”

洪舵主一副自來熟的模樣,讓手下搬了凳子,請劉延年與霍崇坐下,這才說道:“俺想做個和事佬,請兩邊都說開。”

劉延年嘲諷道:“嗬嗬!洪舵主,你這麵子也忒大了吧?”

洪舵主根本不為所動,也笑道:“嗬嗬!劉門主,劉豐得罪了槽幫的人,鬧出了人命!這事兒你不會不知道吧?”

劉延年臉色大大動搖起來,卻還是負隅頑抗,“洪舵主這是啥意思?”

“劉舵主。俺們槽幫的兄弟都知道這事兒,你要是非得說不知道,俺們就得找人評評理。”

霍崇聽得很想笑,卻也更是迷惑了。因為從來沒有混過黑社會,霍崇也不知道黑社會的做法。不過霍崇覺得,所謂的評評理絕非是簡單的字麵意思。

劉延年黑著臉沉默了一陣,這才說道:“那也是霍崇的師父幹的事!”

“哦?霍崇不是被你攆出去了麽。怎麽和他師父又有幹係了?”洪舵主逼問道。

“洪舵主,你這是要插手俺們教門的事情麽?”劉延年不快的反問。

“劉豐的大弟子李秀念捅了俺們兩個人,你是想讓這件事算了?”

院子裏的氣氛登時就到了冰點,劉延年沉默著做了片刻後猛然站起身,大聲說道:“下半晌再說。”

等劉延年走了,霍崇剛想說點啥,洪舵主擺擺手,“霍兄弟,不提這事。和你沒關。”

霍崇隻能不提此事,卻忍不住問道:“讓俺說點俺的事兒。洪舵主,不知道這酒能在運河上賣麽?”

“這酒太厲害了。”洪舵主歎道。

霍崇知道這就是自己這酒的問題,但是自己已經盡力了。就聽洪舵主問道:“這酒咋賣?”

“兩文錢一碗。”霍崇說出了自己的定價。這時代一碗酒大概就是兩文,一碗頂多二兩。這時代一斤十六兩,霍崇的酒一斤大概能賣出去25-30文。一百斤就是2000文,相當於二兩銀子。

買兩千斤土豆也不過2200文。兩千斤土豆酒最少也能出200斤酒。實際上可能出到300斤以上。霍崇也是努力提高自己的賺錢率。

“這個價錢……”洪舵主沉吟著,過了一陣才說道:“也行。”

霍崇趕緊問:“那洪舵主可否幫俺聯係買家?”

洪舵主倒是夠豪爽,“你先給俺一百斤,俺賣著看看。若是能賣出去,俺就幫你賣。”

霍崇心裏頭輕鬆許多,就換了個話題,“洪舵主,不知道槽幫船上兄弟有啥想要的麽。俺不是說買過的,就是覺得有啥肯出錢又應付不了的。”

洪舵主點點頭,“俺見你燒那酒,倒是想起件事。你這酒能當燈油燒麽?”

霍崇早就想過,但是酒精這玩意揮發性太強。而且燈焰燃燒比較充分,所以沒辦法當成燈油。若是可以的話,霍崇早就開發出這玩意了。

不過這段時間苦思冥想,霍崇也的確有個路數。讓洪舵主等一下,霍崇進屋去拿了幾塊東西出來。

這玩意外表有點像是蠟。洪舵主拿起來看了看,就覺得這東西表麵有些發澀,也不知道是啥。

霍崇點了點柴草,把這玩意湊在火焰邊,沒多久就見小塊居然燃燒起來。霍崇把燃燒的固態酒精放到一個鐵板上,槽幫的眾人都傻呆呆的看著燃燒著淡藍色與橙黃色火焰的小塊。

小塊持續燃燒著,自身則逐漸萎縮。等火焰自行熄滅後,留下了一塊看似幹癟的東西。

“這是啥?”洪舵主訝異的問。

霍崇隨便解釋道:“俺做的點小東西。要是買,可比酒賣的貴幾倍。”

洪舵主完全來了興趣,“這東西……能賣。隻是俺還沒想出來賣給誰。霍兄弟,你給俺個價錢,俺得想想。”

午飯後,槽幫的三人已經完全退了燒。然而這幫人的體溫卻如過山車般,經過高燒的頂點,就直奔深穀而去。即便是霍崇早就盡量給他們補充營養液,這些人的手依舊涼的嚇人。霍崇隻能在陰曆五月天升起火盆,保持屋內溫度,讓這些人不至於過度失溫而死。

烤了好一陣火,這幫人靠外部溫度總算是回了點溫。而屋裏的人已經熱的個個額頭冒汗。就在此時,有人來敲門,居然是劉延年的手下。他黑著臉要霍崇去土台子那邊。

霍崇帶了師弟們應邀而去,這次台子下麵的人可就之前多。霍崇覺得這是好事,說明村名對這場爛戲再無興趣。

見到霍崇等人到了,劉延年陰沉著臉說道:“大夥!霍崇已經求過俺,不想被攆走。俺看他可憐,答應他了。”

前來的村民裏幾乎一半都是劉老五和他的手下那票人,聽了這話都變了臉色。

而劉延年知道自己出爾反爾必然被人嘲笑,快速說道:“朱有全是劉豐的徒弟,俺覺得他也不該被攆出去。”

霍崇立刻明白李延年這是想摻沙子,立刻跳上台喊道:“門主,咱們這門派講的是忠義!氣的老師吐血算是哪一門子的忠?”

有了之前的經驗,霍崇也選擇和這幫貨一樣的手段。抓住一點,不論其他。

忠義這等事到哪裏都說得通,霍崇先把這個推出來當做自己的擋箭牌。果然,台下朱大爺已經氣得大罵,“霍崇你個狗賊!明明你把你師父氣吐血的!”

“大夥都看的清楚,俺也不想和你吵。”懟完朱大爺,霍崇轉向劉延年,“門主想讓朱有全留在教裏,那是門主的事。俺的師父是把朱有全攆出師門,若是門主想讓朱有全回俺這裏,就請俺師父回來說話。俺師父讓朱有全回來,俺就讓朱有全回來。”

霍崇說完,心頭大暢。劉叔挖了個坑給霍崇跳,霍崇當然記恨此事。現在逃得無影無蹤的劉叔反倒成了霍崇最好的擋箭牌,隻要劉叔不回來,霍崇當然可以把一切都丟到劉叔頭上去。

既然會跑路,劉叔一定不想別人找到他。天理教若是肯花這功夫,霍崇是真心的期待她們如願以償。

看著劉延年那怨毒的眼神,霍崇友善了對他笑了笑。如果一個集團老總,被下頭一個小代理商往死裏懟。卻因為些原因不能中斷與這個小代理商的關係。小代理商隻要不是腦子進水,再也不會生出能與這老總恢複友好關係的癡人妄想。

既然如此,保持起碼的禮貌,也是愉悅自己的好手段。要是劉延年能暴跳如雷,那可就讓這份禮貌得到了加倍回應。

劉延年明顯不想繼續受辱,丟下一句,“你等著劉豐回來!”就在他的人簇擁下離開。

等就等。霍崇很期待重新看到劉叔。有些賬即便算不清,好歹也得當麵說出來!

回了家裏,霍崇繼續給三名槽幫的兄弟治療。這清代人身體還真不錯,熬過了高燒與營養不足導致的體溫下降。三人就這麽一日日恢複了。

見這三人不會立刻死掉。洪舵主就想把三人留下修養。霍崇可不敢答應,洪舵主走的時候三人看著沒事,萬一這三人病情有反複,到時候責任可都得霍崇來背。

在這個沒有第三方公證的醫療機構做屍檢的1717年,霍崇被人訛上可就沒機會說理去。

見霍崇堅決不答應留這三人將養,洪舵主很是不解,“霍兄弟,你這又是為何?”

“洪舵主,你抬著你的人到俺這裏,是為了讓俺治他們的傷。對吧?”

“對,”

“你覺得傷治好了麽?”

“俺覺得治好了。”洪舵主爽快的答道。

見洪舵主夠爽快,霍崇也爽快的繼續說道:“洪舵主,傷好了,可這幾位兄弟隻怕還有病在身。俺不過是知道點治傷的手段,卻不懂治病。俺覺得這幾位兄弟隻怕還有些別的病,還請洪舵主帶他們去看大夫。”

“看大夫……得花錢。”洪舵主歎道。

霍崇一看這樣,更不敢留人了,“洪舵主,俺沒有咒這幾位兄弟的想法。隻是若幾位兄弟若是發病,俺到時候可說不清了。還請洪舵主帶幾位兄弟一起回去。”

洪舵主眉頭皺起,不快的說道:“霍兄弟,你咋這樣呢!”

“洪舵主,這不是俺不想幫你。俺真不是醫生。俺幹不了醫生的事兒。俺就是想讓這幾位兄弟全好了。所以才讓洪舵主帶著兄弟們去找醫生。”

也不知道這位洪舵主是聽明白了,又或者是單純的覺得麵子上掛不住。總之,他氣哼哼的讓手下用擔架抬上這三人,氣呼呼的走了。

等他們走後,霍崇才突然想起,這幾個貨除去帶來的兩條豬腿之外,沒給錢,還特麽蹭了飯。自己雖然沒吃虧,也絕沒有賺到啥。

但是送走這幾位麻煩人物,霍崇也覺得能鬆口氣。這幫人能幹出這等事,他們的人若是死在霍崇這邊,霍崇定然有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