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砍頭

天旋地轉,那種失重的感覺好像蹦極,然後繩子斷了……太可怕了,自己一定是在噩夢當中,各種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旋轉,一個個場景出現又消失,就如按動了視頻的快進鍵。破舊的山村,窮秀才,災荒,遍地都是餓死的人,然後是戰爭,刀槍弓箭,各種各樣的冷兵器,血肉橫飛,人喊馬嘶,漫山遍野的死屍,鮮血浸透泥土,冰冷銳利的金屬武器刺入身體,臨死前絕望的呐喊!

“我這是穿越到古代了嗎?”範青奮力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自己一雙破舊的草鞋,滿是泥垢。身體無處不痛,前主人留在身體中的饑餓、傷痛,對戰爭的恐懼,這些感覺還在心中回**,讓範青痛苦的叫了一聲。他想抬起頭,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雙臂被綁在一根木樁上,一根木棍橫著壓在脖子上,讓他隻能保持低頭的姿勢。

他的叫喊聲,引來一陣橐橐的腳步聲,一雙破舊的皮靴停在他麵前。接著他的頭發一痛,頭被提了起來,蔚藍的天空,陽光刺眼。眼前是一個滿臉橫肉,蓬頭垢麵的大漢,手中提著一柄大刀。

“挺俊的後生,可惜了!”這漢子微微搖頭,又道:“不用害怕,整個軍營都知道我李老三的刀快,活做的利落,一會兒給你個痛快!”李老三說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東倒西歪的黃牙。

這是個劊子手麽?不等範青深思,李老三手一鬆,他的頭又垂下去,不過,他已經看清周圍,有十多個人都同自己一樣待遇,被綁在木樁上,等待斬首。

斬首?這一瞬間,範青有些迷茫,自己不是穿越者麽?怎麽剛剛穿越,就要被砍頭,這不合情理啊?穿越者應該自帶光環的,可自己既不是特種兵,也不是修煉者,而且穿越到現在,也沒發現什麽異能?難道老天爺在戲耍自己,穿越過來,僅僅讓自己活上幾分鍾?成為曆史最短最倒黴的穿越者。

“各位兄弟,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李老三為軍令所迫,不得已斬了各位,希望各位化鬼之後,早日投胎,不要纏著俺李老三!”

“啊~”李老三大吼一聲,嚓的一聲輕響,在範青的視野中出現一蓬血紅的**噴射在黃色土地上,一顆頭發亂蓬蓬的腦袋骨碌碌的滾出好遠,一股血腥味道也隨即飄散開來。

範青的心猛地一緊,就好像一隻手用力攥了他的心一下,太可怕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砍頭,前世電視上和融合的記憶碎片不算。一條鮮活的的生命沒了,用這種最野蠻的方式剝奪,這種視覺衝擊力讓他情不自禁的叫出來。待斬的囚徒們一起發出各種哀求、哭泣、叫喊聲音,表達對活命的最後渴望。可李老三絲毫不為所動,他走到第二個木樁前,重複剛才的動作,這樣場景對他來說已經習以為常。

範青渾身發抖,不敢再看,不對,我不應該這樣死的,我是穿越者,即便不能縱橫天下、改變曆史,也應該榮華富貴,美女環繞,享受人生的。冷靜、冷靜,一定有辦法擺脫困境的。範青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前世的靈魂畢竟是個中年大叔,也經曆過一些世事坎坷,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

他迅速在身體原主人的記憶中尋找線索,身體的原主人是一個村子裏的窮秀才,因為饑荒,帶著家人出來逃荒,家裏人都餓死了,他被流寇裹脅,成了一名小兵。但秀才終究是秀才,不是當兵的料,對戰爭的恐懼,讓他當了逃兵,最後被抓回來綁在這根木樁上斬首。

記憶中似乎沒找到什麽活命機會。這時,又有一顆人頭落地,範青是等待斬首的最後一名,屠刀距離他越來越近了。

範青急速轉動腦筋,對了!這是什麽年代?崇禎十一年!自己在什麽地方?陝西潼關附近。自己參加是哪支流寇?一個帶著白氈帽的大漢從腦海中浮現,他奶奶的!跟小人書上的形象一模一樣,是李自成,範青差點叫出聲來。

周圍的哭喊聲越來越弱,隻差兩人就輪到他了。李自成在崇禎十一年來到潼關……一個詞匯出現在他腦海。還需證實一下,這是什麽季節?範青略一感受,寒風吹在臉頰上,地麵凍的硬邦邦的,口中嗬氣能看到白霧,這是初冬,啊!是潼關南原之戰。

潼關南原之戰是李自成軍事生涯中敗的最慘一次,數萬軍隊在潼關被洪承疇和孫傳庭聯手擊敗,妻女都失散了,最後隻剩下十八騎逃到深山當中。

周圍已經沒有哭喊求饒聲了,李老三破舊的皮靴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還有一截血紅色的刀刃,鮮紅的血液,滴滴嗒嗒的順著刀尖落到地麵上。

“我有重要軍情要稟告闖王!”範青奮力抬頭大叫,“事關咱們大軍生死存亡。”

“嘿嘿!”李老三獰笑著,又展示了一下他的黃牙,“闖王你是見不到了,閻王你倒是馬上就能看到,有什麽軍情去跟閻王爺說吧!”李老三雙手慢慢舉起大刀。砍完這一個,正好回去吃午飯,一碗熱氣騰騰的寬麵湯。

範青拚命掙紮喊叫,可是誰會聽他的話呢?一個將死之人,一個逃兵,一個無名小卒。

這時,有馬蹄聲傳來,有人在軍營騎馬。有資格在軍營中騎馬的,一定不是兵,是將軍。

範青大叫起來,“將軍留步,我有重要軍情。潼關有埋伏,洪承疇帶著數萬標兵已經到了潼關,孫傳庭、丁啟睿在潼關設下埋伏,隻等咱們自投羅網呢!”

馬蹄聲沒停,不過轉變的方向,由遠及近向他馳來。一定是騎馬之人對李老三做了什麽手勢,李老三恭敬的拱手,說了一聲是,退到一邊。

一個帶著陝北口音的聲音在範青頭頂問:“你怎麽知道洪承疇來到潼關了?”

範青心中早想好了說詞,“前幾天我遇到一個官軍中的逃兵告訴我的,這人是我的同鄉,在洪承疇軍中效力,這次跟著洪承疇一起來到潼關,因為犯了軍紀做了逃兵。他準備到北麵投靠邊軍。”

騎馬之人嗯了一聲,道:“把他的綁縛解開。”

“遵命”李老三上前用刀子割開範青綁在木樁上的繩子,在他耳邊輕聲說,“你今天運氣好,遇到了活菩薩田將軍,如果換成別的將軍,可沒這個好運了!”

範青緊縛的身體終於重獲自由,手臂、脖子都被綁的麻木了。

“你叫什麽名字。”田將軍問。

“小人範青,謝將軍救命之恩。”範青拱手,心想“活菩薩、田將軍”,定然是李自成手下的田見秀了,闖軍中隻有他才有這個稱號。他也是秀才出身,不過造反比自己這個秀才厲害多了,武藝高強,能當將軍。傳說他很仁慈,且信佛,打仗之餘就是吃齋念佛,最大的願望是幫李自成平定天下之後就出家為僧。

範青站直身子,稍稍打量了一下田見秀。心中有些失望,沒一點秀才的文靜樣子。隻有一個身穿鎧甲的精壯漢子騎在馬上,腰間帶著佩刀,臉型是典型陝北人模樣,四方臉,高顴骨,不算醜,但也絕不好看,隻有頭頂的四方巾有點文士的意思。

“你那位同鄉還對你說了什麽?”田見秀又問。

範青拱手,“回將軍,曹變蛟率領邊軍在後麵窮追不舍,而總兵賀文龍和左光先,從左右移動靠近,隻想把咱們逼入潼關,然後合圍剿滅。”

一個小兵能一口氣說出這麽多敵軍將領名字,隻怕軍中一些中級軍官都說不出來呢!這大大增加了範青所言的真實性。

“他犯了什麽罪?”這是問李老三的。

“回將軍。是逃兵。”

田見秀微微皺眉,不論在什麽時代,逃兵總是讓人不齒的,尤其在崇尚勇武的軍隊中。

範青趕快解釋,“小人因為見不到闖王報告軍情,又不想到潼關送死,所以才出此下策當了逃兵。”

這解釋也算合情合理,田見秀微微點頭,道:“隨我來吧!”

範青一麵跟在田見秀的馬後小跑,一麵四麵打量營地。這是一個簡陋的軍營,在山坡上有數百頂帳篷,四周用樹枝做的簡易圍欄,許多士兵在軍營內外活動,做飯、喂馬、巡邏,估計得有一兩萬人。士兵們大多都穿著皮甲或棉甲,鐵甲很少,甚至有許多人隻穿著普通布衣,頭上裹著一塊白布,如果不是帶著刀劍武器,簡直跟普通陝北農民一模一樣。

這情形符合範青心目中古代農民起義軍的形象,“揭竿而起,伐木為兵”,從農民到士兵,從流寇到義軍,從草莽到正規,起義軍在裝備上是比不了正規官軍的,李自成的軍隊在明末各路義軍中已經算是好的了,可看起來還是亂糟糟的。

跟著田見秀出了營地,隻見四麵大山起伏,無邊無際。山上的樹木濃密,光禿禿的枝杈彼此交連,可以想象夏季的時候將會是一片原始森林的風貌,營地是建在一片荒山野嶺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