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複仇
夜宴是為給李氏叔侄送行安排的，白日間，林同文幫著他們買了一艘雙桅船，取了藏好的銀子，采購了好些瓊州貨，這一趟回去，倒是大賺一筆，而宴會安排在了花廳之中，因為賓客都是草莽，傳出去有礙林同文在士林中的身份，所以沒有他人，隻有共患難的五個，林同文身為地主，主動舉杯，五個人推杯換盞幾個來回，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林同文適時說出衙門找通譯的事，希望趙銘道可以幫忙，趙銘道一聽這件事，說：“林兄，你不覺得太巧了麽，咱們剛從英船上逃出，就有英船在文昌擱淺，若是同一艘船……”
一聽這話，林同文嚇的一激靈，他為求仕途心已亂，沒想到這一層，白日間他已經打探清楚了，洪天擢等官員的目的是息事寧人，若真的聯絡上，說起自己那件事，自己失了仕途不說，這幾個共患難的草莽弟兄也是要送命。
見林同文害怕，趙銘道哈哈一笑：“林兄，我這麽說，也是為了讓你別露行跡，您想在洪大人麵前立個功，我趙銘道何曾不想借著這個機會謀個前程呢，這個通譯我是要做的。”
“可怕洋夷認出你來呀。”李四九提醒道。
趙銘道笑了：“在實驗號上，我一身邋遢，滿臉髒汙，而如今借了林兄的光，那是人模狗樣，來日再換一身行頭，找戲班弄個長發假胡子，壓低了聲音，誰人能認出我來。”
“說的是，若趙兄願意出手相助，在下感恩不盡。”林同文抱拳說道。
“好說好說。”趙銘道立刻敬酒，給成義使了個眼色，三五個回合就是把林同文灌醉了，待下人抬著自家老爺去休息，趙銘道放下酒杯，問：“林兄雖說也是咱們患難弟兄，但人家到底是個舉人和官府是一條心。”
“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成義倒是不明白了。
趙銘道說：“官府的意思那是要息事寧人，把洋夷禮送出境，可咱們和洋夷可有血海深仇，成義，咱們弟兄差點死在船上，四九哥，果毅，你們就更不用說了，洋夷搶了你們船不說，還殺了好些個你們同鄉，難道你們不想報仇。”
“報仇，當然要報仇！”李果毅咬牙說道，到底是血性少年，拳頭攥的嘎嘎響。
“可咱們就四個人，怎麽報仇？”李四九問。
趙銘道說：“當然是借刀殺人，英夷在東方很少出現，會英文的人不多，李啟英失蹤了，徐世榮死了，如今就我和成義兄弟能幫忙，那麽朝廷和英夷之間傳話就是咱們說了算，想讓他們打起來還不容易麽？”
英文雖然是後世國際通用語，但在十七世紀還屬於很稀缺的語種，別說十七世紀，就算是馬嘎爾尼訪華這樣的國際大事，最終也是用了一個十二歲的英國少年二把刀當翻譯。
“好，咱們就聽你的，報仇！”
“對，聽大哥的準沒錯！”
第二天。
一個青衣小帽，仆役打扮的漢子坐在了椅子上，神情倨傲，喝了一口茶，瞥了趙銘道一眼，老神道：“你就是趙銘道啊？”
宰相門前七品官，洪天擢作為瓊崖分守道，廣東右參政，又有兩廣總督這樣的靠山，手下廝仆在趙銘道這樣的草民麵前自然架子十足。趙銘道卻沒有當奴才的覺悟，若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早就一腳踹翻了這狗東西，聽了仆役的話，隻是點點頭。
“這位兄弟辛苦，小小心意，怠慢之處請見諒。”成義倒是明白事兒，一個錢袋遞了過去，那人掂量了一下，臉上立刻有了笑容，大拇指翹的高高的，說道：“你們倒是曉事的很，跟我來吧，趙銘道，你的好運來了，幫襯著我家老爺驅走洋夷，自己也能博個前程。”
一行人去了瓊崖道署，進了後院後，便被人命在樹下歇息，四周的環境頗為雅致，健仆守在院外，出入廳堂的都是年輕的侍女，正在腹誹封建士大夫的奢靡時，那仆人前來，帶著趙銘道進了房間，隻見堂內坐著一個中年官員，一身青衣，袍服寬大，正躺在羅漢**，手捧一本書，身旁四個婢女侍奉，一個捶腿，一個揉肩，一個打扇，一個捧著唾壺。
“媽的，狗貪官。”趙銘道心裏罵道，雖然他也不知道洪天擢是貪是廉，但就這做派，就是他不喜的，這種不喜並非覺得這種生活不對，而是因為他沒有這等享受。
“小人趙銘道參見大人。”趙銘道躬身下拜。
“免禮！”洪天擢放下書，虛托一把，說道：“聽聞趙先生看得懂那洋夷文字，也可通譯，此次洋夷來擾，能得先生相助，實在難得。”
“能為大人效勞，報效大明，是小人榮幸。”趙銘道說。
洪天擢撫掌而笑：“說的好，早聽同文說你拳拳之心，一心報效，今日一見，果然不凡。趙先生仙鄉何處呀？”
身份背景都是提前編好的，因為一嘴的普通話，隻能謊稱是京城人士，為了讓報效之心合理，也為了解釋孤身一人，便說己巳之變的時候，全家為韃子所害，流落山東，跑船去了倭國，在長崎待了幾年，後隨船去了澳門，偶然機會認識了林同文，在海外多年，因此會洋文。
洪天擢聽完，微微點頭，指了指英船上投來的原件書信，讓趙銘道翻譯，趙銘道看了一遍，簡單進行了翻譯，也由此確定擱淺的船隻就是實驗號，書信正是由史密斯寫來的，而趙銘道也了解了史密斯的意圖。
“……這位史密斯爵士說，他的商船是前往澳門進行自由而合法的貿易，遭遇風暴意外擱淺，因為物資匱乏又語言不通，隻能搶奪了村民的糧食，但並未行凶傷人，請天朝不要為難，他們願意補償，然後購買物資和修船用具，希望大明朝廷提供方便，若朝廷願意，他們也希望能在此通商，他們船上有南洋香料、犀角、象牙、緬甸寶石、印度棉布，希望通過公平的貿易得到生絲、綢緞、瓷器、茶葉和鐵器……”
洪天擢略略點頭：“這洋夷倒也不凶蠻，隻是通商之事非本官能決斷。趙先生，你以為如何？”
林同文早就早就打聽到洪天擢的意思是息事寧人禮送出境，趙銘道自然不會反著說，於是說道：“大人，小人以為這就是個意外，雙方也未發生命案，朝廷無意開埠，也就不宜與洋夷糾纏，而且小人聽聞大人在中原、湖廣屢屢招撫安民，有好生之德，自然也不會為難這些化外之民，不如提供些方便，讓其離去吧。”
“先生所言深合本官心意，本官有書信一封，待你我到了文昌，煩請先生去夷船一趟，為朝廷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