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所為有所不為(求銀票)

陸天行拱手道:“見過林老爺。”隨即便走了進去。

林致遠伸手朝書案旁的椅子一引,笑道:“陸公子請坐。”

陸天行道了謝,依言坐了下去,笑問道:“據在下所知,鄭國公魏征不僅官至光祿大夫、太子太師,更輔佐唐太宗共創貞觀之治,被人尊為一代名相,可方才林老爺看《魏征傳》時,為何卻屢屢歎息?”

林致遠笑道:“原來陸公子對唐朝曆史竟也頗有涉獵。”

陸天行擺手道:“不敢,在下隻是粗讀過《舊唐書》與《新唐書》而已。”

林致遠點了點頭,歎道:“陸公子不是外人,我也就不妨直言相告,其實方才令我歎息的並非魏征,而是當今聖上啊。”

陸天行問道:“林老爺此言何意?”

林致遠道:“唐太宗在悼念魏征時曾言道:‘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鏡矣。’由此不難看出,唐太宗對於魏征這樣的能臣、諍臣是何等的看重。”

說到此處,林致遠神色悲愴地搖了搖頭,又道:“然而當今聖上呢?他絲毫不愛惜人才,反倒對楊漣、左光鬥、高攀龍、繆昌期等諫臣棄之如敝履,任由閹黨將這些忠臣迫害致死,在這位天啟皇帝眼中,或許也有三麵鏡子,那便是其寵臣魏忠賢、乳母客氏以及他的那些奇技**巧之術吧?”

繆昌期正義凜然,敢於當街辱罵閹黨,因此陸天行盡管隻見了他一麵,心中就已對其十分敬佩,此時驟聞其死訊也不禁既驚訝又感傷,連忙問道:“林老爺可是說,繆大人已過世了?”

林致遠點了點頭,黯然道:“昨夜繆大人被帶進了錦衣衛詔獄,今早出來時,他老人家已是體無完膚,十個手指全被打落,塞入兩袖之中,家奴憑著繆大人的隨身衣物才辨認的身份……”說到最後,林致遠哽住了喉頭,已難以再說下去了。

陸天行聞言大怒,忍不住在身旁的茶案上用力一拍,罵道:“這些天殺的閹黨,真是毫無人性!”

林致遠冷笑道:“我等除了聽之任之,又有何辦法?誰教當今聖上隻寵信魏忠賢一人呢?”

憤憤不已的陸天行,不由脫口而出道:“林老爺勿要煩惱,用不了多久,魏忠賢的這個大靠山就要完了。”

林致遠聞言先是一怔,隨即難以置信地問道:“當今聖上正值春秋鼎盛之際,不知陸公子何出此言?”

陸天行察覺失言,便解釋道:“這……這個,我是說皇上此時畢竟年少,待其再年長些,想來便會認清魏忠賢的真麵目,那他的靠山不也就隨之失去了麽。”

林致遠苦笑道:“但願如此吧。”

陸天行轉念一想,又不禁感到後怕:閹黨雖然慘無人道,但手段卻當真了得,短短幾個時辰便對繆大人動手了,那恐怕他們很快便會查到我的身份……想到這裏,陸天行麵色沉重地說道:“林老爺,有件棘手之事,我現下必須要告訴您……”

林致遠隻道他要說尋親之事,因此不待其說完,便擺了擺手,溫言道:“公子的事我已知曉,不過公子隻管放心,無論你要在此住多久,我們林家都歡迎之至。”

陸天行感激之餘,心中不由更感愧疚,當下深吸了一口氣,便將自己昨日如何與明檢大鬧快活酒樓之事說了出來。

果然,林致遠聞言立時變了顏色,坐在椅上久久不語。

想著林秀妍對自己的一番情意以及林氏夫婦的救命之恩,陸天行心中豪氣頓生,起身拱手道:“陸天行雖不敢妄稱俠義之士,但自忖也是敢作敢為之人,我這便去快活酒樓領死,絕不敢因此而連累林家,您一家人對我的大恩大德,陸天行隻好來世再報了。”說完,對林致遠躬身拜了三拜,便轉身朝著門外大步行去。

誰知林致遠卻喝道:“站住!”待陸天行回過身來,林致遠正色道:“陸公子是讀書人,應該知道《孝經》中有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如今事情尚不明朗,你又怎能輕言生死?”

陸天行黯然道:“您教訓的是,隻是閹黨行事毒辣,我實在放心不下林家的安危。”

林致遠頷首道:“多謝公子如此關心我林家。”隨即又問道:“假如事情可以重來,陸公子昨日是否還會對那些女子施以援手?”

陸天行不假思索地答道:“決然不會。”

林致遠問道:“為何?”

陸天行道:“您方才已說過,生命可貴,即便為了救人,我也不能輕言生死,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更何況此舉還有可能會牽連對我有大恩的林家。”

不料,林致遠卻擺了擺手,歎道:“錯了,全然錯了。”

這一次,陸天行是當真糊塗了,隻得拱手道:“在下魯鈍,還請您解惑。”

林致遠道:“我想告訴陸公子的是,生而為人,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可輕言生死,否則便是不孝;然而正所謂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霞。人的一生與永恒的天地相比,就如同朝霞般短暫,因此我們要在有生之年,活出意義與價值。”說著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陸天行的肩膀,又問道:“不知陸公子可懂了?”

陸天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道:“孟老夫子所說的,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想必就是您說的這個道理。”

林致遠頷首笑道:“正是,公子也無需再為林家擔憂,要知我們一家人之於天地而言,也不過是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人生隻要生得其名,死得其所,便已足夠了。”

這些大道理,陸天行自識字起便已不知學過多少,然而他卻從未遇到有人全家牽涉其中,卻仍能從容麵對且侃侃而談,因此對於眼前這個容貌可怖的中年人,陸天行的心中早已充滿了敬意,躬身道:“承蒙林老爺不吝賜教,天行此時已茅塞頓開。”

林致遠笑道:“甚好,你我一見如故,賢侄若是不棄,日後便稱我一聲伯父如何?”

陸天行拱手笑道:“是,伯父。”

於是二人重回椅上坐了,林致遠問道:“此事也並非沒有回旋的餘地,那位與你大鬧快活酒樓的明檢,賢侄可否與我細細說知?”

陸天行問道:“伯父可是在疑心他?”

林致遠笑而不答,又問道:“不知此人是何來曆?”

陸天行點了點頭,當下便將明檢的身份樣貌以及自己與其結拜之事詳細說了。

林致遠聽後,沉吟道:“明家能夠累世為官,不僅源於自家人才輩出,而且更依靠其與人為善的家風,要知明家子弟為人處世無不圓滑至極,自從魏忠賢掌權後,明家雖然不願投靠閹黨,但卻也從未做出任何與閹黨為敵之事,這明檢既是太常寺明少卿的弟弟,又怎會……”

本來眉頭緊鎖的林致遠言及於此,卻忽然笑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