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臭水溝裏的男屍

盡管晚上被打擾到睡眠,黎明前,牧歡依舊準時醒來,

跟往常一樣,洗漱,然後空著肚子去繞著書院跑圈。

想著那屍體,天亮後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牧歡跑了一圈就停了,也沒買菜回去,

而是在路邊吃了一碗熱乎的“麵片湯”。

回到雜院的時候,果然那裏已經被雜院裏的租戶們圍的裏三層外三層了。

牧歡看見人群中,有幾個穿皂衣戴青黑色襆頭的官差,腰間挎著製式腰刀或鎖人的鐵鏈。

站在離臭水溝遠遠的地方,指著依舊泡在臭水裏的屍體,跟雜院裏的人問話。

牧歡的出現,讓雜院裏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你也是住在這裏的?”

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官差走了過來,打量了一下牧歡,語氣還算客氣。

他看牧歡的衣袍像是學子,可學子哪有這般寒酸的?

官差一時,有些摸不清牧歡的身份。

“回官爺,小子是住在這裏。”牧歡有些緊張的回應,表現出來的模樣跟他現在的這個年紀很是相當。

既然是住在這裏,就沒可能是什麽少爺公子,問話的官差聲音也冷淡起來:“那你見過那個人嗎?”

牧歡順著官差指著的方向看過去,一個男人臉朝下躺在臭水溝裏。

牧歡往前走了兩步,看仔細了之後,猛地又後退幾步,突然捂著嘴跑到一旁吐了起來。

問話的官差被他惡心的不行,往雜院那邊靠了靠。

等牧歡吐夠了,先前問話的那人又問道:“你認識這個死者嗎?”

牧歡搖搖頭,一臉驚恐:“小子才剛剛搬過來,誰也不認識。”

官差見他年少,身子又單薄,說起來也還是個半大孩子,

而死者卻是個成年男子,心中自然就把牧歡排除在外。

接著又隨口問了牧歡今日何時出門,去了哪裏,牧歡也都老實回答了,

他去書院外麵跑圈,又去街邊攤吃早飯,看見他的人自然不少。

至於為什麽他出門的時候沒有看見臭水溝裏有個死人,

牧歡解釋說那時天還未全亮,他也沒有注意。

應答了幾句,官差徹底排除了牧歡的嫌疑,轉而又去詢問雜院裏的其他人。

就連雜院外,靠近的幾戶人家,也都上門去巡查了。

按牧歡的眼光來看,這些個官差,倒也算是盡職。

過了一會,來了一個穿著仿佛罩衣一樣的灰色衣裳的老漢,趕著一輛驢板車過來了。

驢車停在不遠處,老漢從車板上拿起一隻帶背帶的大木箱子,走了過來,

跟幾個官差應該是熟識,互相點點頭打了招呼。

老漢走到了臭水溝跟前,將木箱放在地上,從裏麵拿出一個類似鐵爪一樣的東西,

在屍體頭上一抓,薅著頭發就把屍體給從水溝裏拖了上來。

動作麻利的,一看就是常跟屍體打交道的人。

老漢把屍體翻了個麵,仿佛聞不到臭味一樣,從木箱子裏拿出一些小工具,劃開了屍體的破衣裳開始驗屍。

牧歡這才知道,老漢應該就是驗屍官,也叫做仵作。

死屍在臭水溝裏泡了好幾個小時,麵上真是不太好看,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裏,響起一陣幹嘔聲。

結果很快出來了,是脖子斷了才死的,死亡時間推斷的也差不多。

至於是扭斷的,還是摔斷的,沒有人問,他也沒說。

老漢收拾了東西,背著箱子坐回驢車上,閉著眼睛不動了。

牧歡轉過臉,發現官差在跟一個黑瘦的婦人說話,那婦人旁邊,還站著兩個年歲不大的小女孩。

牧歡沒有特意靠前,大概也能聽到幾句,原來死的這個男人,是這婦人的男人,也的的確確就是雜院的租戶。

“他若是得了幾個銅板,便要出去買酒,想來,昨夜裏又不知去哪裏喝了酒,喝醉回來摔斷了脖子,竟然死在了這兒。”

婦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麻木,卻往牧歡所在的方向,看了好幾眼,

牧歡不動聲色的站在原地,臉上帶著一個十五歲少年該有的害怕和好奇。

官差很快收工了,吩咐婦人早點把屍體處理掉。

婦人連連點頭,伸手捂著兩個女兒的眼睛,不叫她們看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

官差走了不久,雜院裏的人,怕婦人開口求他們幫忙,也稀稀拉拉的都散了。

這年頭,死個把人太正常了。

隻要不是很明顯的他殺,隻要家屬不報官追查,官差是不會自找麻煩的。

奇怪的是,那個仵作老漢竟然還不走。

婦人拉著倆孩子,走到驢車跟前,低聲詢問了兩句,

牧歡豎著耳朵聽,這才知道,原來,仵作老漢還有個兼職,

替那些沒錢下葬的人家,把屍體拉去亂墳崗丟掉。

隻不過,要收十八個銅板的搬屍錢,相比於辦喪事的費用,十八個銅板,連請人抬屍都不夠。

如此便宜,婦人卻拿不出。

她央求老漢等她一等,她去院裏跟鄰居借一些,老漢點頭應了,倒也有耐性。

牧歡見婦人回了雜院,他也跟著回去了。

眼看著婦人一家家的敲門,一家家的被拒,卻不往他這裏來,

牧歡心裏有數,他進了屋子,將錢袋子拿出來,尋了一根細繩,串了百十來個銅板。

走到門口,招手讓那兩個小丫頭過來。

牧歡那日給院裏的孩子分了兩個包子,小丫頭記憶猶新。

因此,牧歡一叫,她們就過來了。

婦人看到了,沒阻止,站在原地看著,待看到牧歡拿出一小串錢給她的女兒,婦人竟微微朝他行了個禮。

死屍被老漢拉走了,到底夫妻一場,婦人將家裏唯一的一張鋪床的草席抽了出來,將他的屍身包裹,以免他曝屍荒野。

再然後,雜院又恢複了平靜,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

牧歡從頭看到尾,心裏有些詫異,

昨晚,這個男人來他這裏偷錢,作為他的妻子,這婦人定然也是知情的,

卻不知為何,男人死了,並不報官抓他。

既然這婦人不找他麻煩,牧歡也就壓下了準備離開的心思,他交了一個月房錢,如今隻不過才住了幾日。

又幾夜過去,牧歡早起去晨練時,在門口發現了之前被偷走的那個裝著禿毛筆的盒子。

牧歡撿起來打開看,禿毛筆還在。

想來,是那天給的一串錢起的作用,給了仵作,還能餘下少許。

牧歡收好了盒子,把長袍前擺往腰裏一別,一路小跑出了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