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就知道急喉喉的,沒點兒眼力見

客棧的房裏。

剛剛投棧的周思民主仆三人正在說話。

“公子,依奴看,此地離杭州府尚有近千裏之地,咱們這麽跟著他們,總得去打聲招呼,莫得讓人沒了顏麵。”

周思民蹩眉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本公子還礙著誰了?再說了,那狗官一看也不是什麽好人,三條人命,竟是連馬車都不下來,說殺人便殺人,若不是這醃臢亂世,本公子必去官府投告出首。”

說到這,周思民緩了緩,道:“鄭叔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樣,小蠻,你就按鄭叔所言,帶份禮去打聲招呼吧。”

那鄭叔連忙阻攔道:“公子,這事我去就是了,小蠻去反而不方便。”

周思民道:“也好,那就煩勞鄭叔了。”

鄭叔點點頭,想了想道:“公子,之前奴看了車中哨官的臉色異常蒼白,象是受了重傷一般,要不,咱帶點滋補之物前去探望,也顯出公子的誠意。”

周思民帶著驚訝地問道:“鄭叔是說他……那狗官受了重傷?”

鄭叔點點頭,“看他們一身血跡斑斑的軍服,再聽他們自承是嘉定總兵麾下,公子難道猜不出他們的來曆?”

周思民恍然狀,“這麽說,此三人竟是血戰沙場的抗清功臣,我倒是冤枉了那狗……人。”

鄭叔沉默了一會道:“從時間,他們的來路和去向看,想來是不會錯了。”

周思民沉默了一會,突然扭頭道:“小蠻,取那顆百年人參來,由鄭叔送過去。”

小蠻急道:“公子,你手臂傷勢才癒合不久,正待這老參滋補,況且,如今就算有錢,也沒地買去啊。”

周思民搖搖頭道:“若是不知便也就罷了,可如今是知了,若再當作不知,讓本公子於心何安?這亂世之中,國之將亡,便須有無數仁人義士力挽狂瀾,我雖無力去做,卻也得盡盡心意不是?”

小蠻還待勸說,被周思民阻止,“這事不必多言,既是忠臣義士,就可獲本公子敬重。鄭叔,你便取了去吧。”

“是。”

……。

另一邊的客房裏,吳爭半依在榻上,由小安一口一口地喂著清粥。

這是脫險以來,三人第一次投客棧。

“少爺,郎中說過,你這傷需要忌口,加上連日趕路,也沒什麽東西可以滋補。還請少爺再忍忍,等到了嘉興府,我為少爺燉鍋雞湯……。”

這時二憨進來道:“少爺,那周思民的家人求見。”

吳爭不奇怪,跟了一路,還想跟下去,來打聲招呼,盡份道理罷了。

“讓他進來吧。”

“小的見過大人。”

“唔,坐吧。”吳爭拍拍小安的手,示意不喝了。

小安取了汗巾給吳爭擦了擦嘴,這才離開。

“大人這是受了傷?”鄭叔看著吳爭**出胸口的白布問道。

吳爭哂嘴道:“是。嘉定城中被清軍射的。”

鄭叔吃了一驚,竟起身圍著吳爭前後看了看,問道:“可是貫穿了?”

吳爭點點頭道:“穿了。”

鄭叔大驚,看看吳爭的神色,歎道:“大人如此之傷,竟能十來天恢複到這等程度,小的算是長了眼了。”

這話沒錯,這樣的傷大有十九就得一命嗚乎,奈何吳爭是個異類嘛。

吳爭哭笑不得,他可不樂意被人當怪物看,“你還有何事就說吧?”

鄭叔這才回過神來,忙道:“小的奉我家公子這命,來探望大人,一來答謝大人之前援手之恩,二來為大人的傷盡綿薄之力。這是我家公子贈於大人的百年老參,想必可助大人更快恢複身體,重回抗擊韃子的戰場。”

吳爭一愣,不置可否。

可邊上小安卻是雙眼發光,一把搶過那個放參的檀木盒子,嘴上還問:“真是百年老參?”

人參,本就對外傷有很好的療效,何況是不多見的百年老參。

吳爭有著兩人的記憶,自然明白這參可不是尋常人家可以置辦得起的。

不說其價值如何,單說就是有錢,也未必能輕易購得這麽顆參來。

於是輕喝道:“小安子,不可放肆。將盒子還給這位大叔。”

小安微厥著嘴,不情願地將盒子遞了回去。

鄭叔連連搖手道:“官爺拿著吧,這本就是我家公子送於大人之物。”

吳爭道:“我看周公子那條手臂也有傷,急需滋補調養,這老參本非尋常之物,有道君子不奪人所愛,本官心領了,人參拿回去。”

鄭叔揖身道:“我家公子說了,大人為國拚殺,若是不知便也就罷了,可要是知了,若再當作不知,便會於心何難安。萬望大人莫要推托,反而辱了我家公子的一片心意。”

吳爭聞聽,倒是真對那個讀書讀傻了的憤青,生起了一絲敬重。

這世道,還能秉承道義的,真不多了。

能說出這番話來,說明那憤青是個心裏幹淨之人。

吳爭抿了抿嘴,說道:“也罷。那這樣,既然是百年老參,自然個子不小,我與周公子各取一半,如此我也受之心安,如何?”

那鄭叔聞言,臉上竟是顯現一絲讚賞之意,他道:“如此甚好,就按大人所說,小的替我家公子謝過大人。”

吳爭搖搖手道:“我不過是慷你家公子之慨,何須謝?小安,取來切了吧。”

小安大喜,打開盒子,取出一株粗如兒臂的參來,一下抽出腰刀,便要斬下。

鄭叔大急,連連喝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吳爭隨即喝道:“小安住手。”

小安莫名其妙地收刀,看向鄭叔。

眼見人參無損,鄭叔連拍了幾下胸口,喘了口氣,對吳爭道:“大人,但凡人參過百年者,皆有靈氣,用這沾過血的鐵刀,豈不糟踐了這株百年老參?本草經集注有雲,竹刀刮,暴幹,勿令見風。當知忌鐵器。”

吳爭點頭道:“那如何切割?”

“切割用銀刀,翻炒用金鏟銀鍋,烹製用砂鍋。小的處有銀刀,大人稍待,小的這就回去取來。”

說著,奪門而去。

吳爭瞪了小安一眼,斥喝:“就知道急喉喉的,沒點兒眼力見。”

小安憋屈地應道:“是,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