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若食言,猶如此盞!
吳爭蹩眉問道:“那又如何?勝了,不就是最好的結果嗎?”
厲如海憤聲道:“大人確實是勝了,但比敗了更令人憤恨。此戰大人雖然勝了,卻失了人心,下一次,大人還能勝嗎?所以,卑職以為,手段,左右結果。”
“你究竟想要說什麽?”吳爭有些信了孫明貞對厲如海的判斷,這也是個有底限的人。
“大人在陳家,未經官府審判定刑,擅殺三人。”
“本官說了,那就是自衛。”
“以大人當時身邊所帶士兵人數,足以自衛。就算真迫不得已,殺一人也足矣。”
“你還想說什麽?”李沐的臉色有些陰沉起來。
“大人昨日當著黃大人和卑職的麵,帶走沈師爺,敢問大人,孫師爺現在何處?”
“死了。”
“死了?”
“死了!”
厲如海悲憤地吼道:“他怎麽死的?”
“被弩箭射殺。”
“何人所殺?”
“不知道。”
“難道不是大人所為?”
“放肆。本官要殺孫明貞,需要用弩箭嗎?”吳爭怒了,拍桌而起,“厲如海,你以為這是你的班房,本官在接受你的訊問嗎?”
厲如海嗤笑道:“大人急了?”
“我急什麽?”
“大人方才說,今日此屋,隻有吳莊吳爭和始寧鎮厲如海。所說之言,出門皆忘。這話尤在耳邊。”
“本官言而有信。”
“那就請大人回答,孫明貞何人所殺?”
“本官說了,不知道。”
“大人當時可在凶案現場?”
“在。孫明貞就死在本官身邊。”
“那大人還說不知道?”
“你誤會了,本官是說,不知道誰是主使人。”
“卑職問的是,何人是凶手?”
“凶手三人。”
“凶手何在?”
“被本官手下總旗追捕,三名凶手眼見無法逃脫,當場自殺。”
“凶手屍體何在?”
“始寧鎮北約五十裏海邊,如今本官在那建造房屋,安置隨行百姓。”
“何處百姓?”
“被本官從金山衛救出的百姓。”
“可有經過官府同意?”
“自然是朝廷同意的,魯監國還特意賜銀二千兩,用於安置百姓。”
“好。卑職信大人。請大人與卑職去海邊驗看。”
“厲如海,你可知道此去會發生什麽嗎?”
“卑職不知道,但緝拿凶手是卑職的本份。”
“你可有想過,想暗殺孫明貞的,會是何人?”
厲如海沉默,他不是傻子,昨日始寧街上黃得功派差役緝拿孫明貞,他在場。
如果連這都猜想不到,那就枉幹了十來年的刑名了。
可厲如海也明白,這裏麵水太深,深到一腳踩進去,就是沒頂之災。
不但沒頂,還會牽累家人。
所以,他並不想摻和。
經過之前一番對話,厲如海相信吳爭不是凶手。
殺孫明貞,對吳爭沒有任何好處。
況且,吳爭也不必將孫明貞已死的消息告訴他。
隻是身為捕頭,轄內有命案,他身在其位,得謀其職,避不過。
而孫明貞,或許是他在衙門縣唯一可以交心的人。
既然能交心,就是朋友。
朋友有難,豈能不伸於援手?
朋友枉死,焉能坐視?
所以,厲如海決定查。
吳爭看著厲如海閃爍不定的臉色,歎道:“看來厲捕頭是清楚此事利害的,可若是本官帶了你去驗看屍體,勢必此事會人人皆知。你可想過,幕後主使會如何對付你我?”
厲如海臉色漸漸穩定下來,“那依大人之見,又該如何?”
“本官確實有辦法。隻是本官能相信你嗎?”
厲如海道:“卑職位卑言輕,不想成為任何人手中的刀,但如果大人願意為孫明貞主持公道,需要卑職做些什麽,卑職當仁不讓。”
吳爭撫掌道:“好。孫明貞果然沒有看錯你。”
厲如海一愣,“孫明貞還活著?”
吳爭搖搖頭道:“當時孫明貞與本官商量,正準備由他書信一封,邀厲捕頭一起徹查黃得功暗通韃子一案,不想就遭了刺殺。他對本官說過,厲捕頭是可以信任之人。這也是今日本官私下來找你的原因。”
厲如海聞言,臉色平靜。
吳爭有些奇怪,黃得功暗通韃子,這事難道厲如海也知情?
果然,厲如海道:“黃大人與韃子有來往之事,卑職也有所耳聞,隻是如今世道艱辛,這樣做的,怕不僅僅是黃大人吧?人心已亂,就算查處黃大人一人,也無法改變時局。”
吳爭道:“就算無法徹底掃除灰塵,可這不妨礙你我讓這世道更幹淨一些,厲捕頭以為呢?如果人人都選擇坐視,那這天下就真沒得救了。”
厲如海為之動容,他抱拳道:“大人說吧,讓我做什麽?”
吳爭決定選擇信任,於是將之前孫明爭與自己的懷疑和有關密信之事,與厲如海一一說了一遍。
厲如海的臉色變得憤慨。
對他來說,如果黃得功僅僅是他自己投敵,他寧可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畢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一個不入流的捕頭,想攔也攔不住。
可他完全沒有想到,黃得功不是想自己一人投敵,而是聯合紹興府轄下四縣,要向滿清獻城,其中還牽扯到朝廷重臣。
這哪是投敵,這是賣國啊,拿四縣百姓的命,換他們的前程。
“厲捕頭,密信就在黃得功書房的桌子底下,孫明貞說隻有你,可以不動聲色地將它取來。你願意嗎?”
厲如海想了想道:“卑職可以做到。但,黃縣令如果不離開衙門,卑職找不到理由進書房取信。”
“這你不用擔心,本官會以邀請黃得功赴宴為名,誘他離開衙門。到時,你有足夠的時間,去找這封信。”
厲如海起身,拱手道:“卑職聽大人的。”
猶豫了一下,厲如海道:“請大人發誓,如果卑職拿到這封信,大人一定能將信中之人繩之以法,還孫明貞一個公道。”
“呯”地一聲,吳爭將手中茶盞在地上,四分五裂。
指著那一地狼籍,吳爭道:“我若食言,猶如此盞!”
厲如海道:“卑職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