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欲投清,毋寧死

可讓吳崢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黴運並不因他的死亡改變,更沒有因他的穿越而改變。

穿越哪個朝代不好?

就算吳崢是個曆史白癡,也知道大明之後是滿清。

如今的南明更是搖搖欲墜,如同暴風雨中的一條破船。

大浪蝕沙,弘光朝百萬大軍,說亡便亡了。

曾經開口閉口為臣之道的文人們,一轉身就將江山賣了。

他們記不清禮義廉恥,卻記得住投降的典故,一個個赤身牽羊投了新主子。

而那些目不識丁的匹夫們,卻前赴後繼地抗了數十年清。

然而又有何用?不過是在史書中添了一抹悲壯罷了。

如今清軍士氣如虹,南下浙江就在旦夕之間。

想要保命,就隻能乖乖剃頭,做個順民。

可隻要吳崢一想到這,胸口就會劇痛。

吳崢知道,這是身體的原主人,留在心中的一絲執念。

腦海中殘缺的記憶碎片,還能清晰地展露出嘉定城中殘垣斷壁的焦黑,缺手少腿的屍體,吳之番臨走時那令人心悸的眼神,和他挺拔的背影。

這一切,匯聚成一個聲音,在吳崢心裏大聲吼著,“欲投清,毋寧死!”

振聾!

發聵!

吳崢的眼神開始堅定。

記憶中,他還有一個父親和一個妹妹。

能做該做的事,能守護該守護的人,這,何嚐不是一種幸福,又何嚐不是一種圓滿?

既然上天讓自己來了這個時代,未嚐不是想讓自己為這天下做點什麽。

吳崢的眼神已經堅定。

從今天起,他不叫吳崢,叫吳爭。

與天爭,與地爭,與韃子爭,其樂無窮!

……。

簾子被掀開。

兩顆腦袋伸了進來,臉上的欣喜,讓吳爭心中一暖。

“少爺,你醒了?”

這話很普通,普通得有些囉嗦,顯得很多餘。

就象一個多年未曾謀麵的老友,站在你家門外,敲響了你家的門,你打開門,強捺著心中的欣喜問道,你來了?

又象是你儂我儂情深意重的情侶,早晨起來,輕輕地在你耳邊問道,你醒了?

因為囉嗦,所以多餘。

但,不可或缺。

之中的是,情!意!

“殺了誰了?”吳爭問道。

小安與二憨臉上的笑容驟退。

“殺了元和縣……縣令。”二憨人老實,但凡吳爭要問的,他絕不會諱言。

小安聰慧機靈,急道:“少爺當時危在旦夕,我二人身無長物,找不了郎中。正好見那狗官帶著一隨從坐著這馬車出行,就……少爺,不關二憨的事,是我的主意。”

“你怎知他是縣令?”

“呃……。”

“想必動手劫掠之前,你根本就不曾想過,車裏之人的身份吧?”

吳爭聲音很輕,但在小安聽來,絕不下於雷霆。

“撲通”小安跪下道:“我錯了,請少爺責罰。”

吳爭沒有看他,也看不到,胸口的傷無法讓他彎腰。

看著二憨,吳爭問道:“你們又如何知道是狗官?”

二憨道:“先前不知,我們隻想劫些財貨,本不想殺人,可那狗官見我們穿著軍服,出示了官印,我們無奈之下便……。”

“我問得是,你們又如何知道是狗官?”

二憨連忙答道:“回少爺,那狗官為得是出逃,他還帶了老大的一箱細軟……少爺,車後的箱子就是,裏麵全是金銀財物。”

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理,吳爭懂。

小安突然直起脖子道:“就算他不是狗官,我也會讓二憨搶了他。這是我的主意,少爺要送官,送我去便是,與二憨無關。”

“你倒是敢做敢當。”

小安突然泣道:“少爺,我等受總兵大人臨終所托,不管如何都要送少爺回吳莊,如今少爺重傷未癒,若少爺真要將我們送官,請留下二憨隨身侍候。”

吳爭眼中波光閃動。

戰爭一開始,道義就成了第一個犧牲品。

小安說得沒錯,不管那官是清官還是貪官,要搶還得搶,區別在於殺不殺人罷了,或許殺不殺都是一念之差。

吳爭不是聖賢,他沒有理由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去主持公道,而將身邊的人法辦。

“我知道了。”吳爭說道。

我知道了。

我曉得了。

不代表著態度。

隻是說明吳爭聽到了。

這就象皇帝在奏折上批示一個“閱”字,沒有態度,隻說明看到過了。

但小安和二憨卻聽出了其中的不同之處。

少爺說知道了,也能代表著一種認可,至少他沒有說要送官法辦。

小安一躍而起,欣喜地說道:“少爺剛醒,話多傷神,還是先躺下歇息吧。”

二憨也露齒道:“少爺,我去趕車。”

吳爭問道:“這是哪了?”

小安道:“還在吳江地界,前麵大概五六十裏,便可進入震澤縣地界了,少爺身上有傷,走得慢些才好。”

吳爭點點頭,躺下休息了。

身體休息,腦子卻沒休息。

要思考的事太多了,吳爭需要抓住最迫切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回吳莊,紹興府上虞縣始寧鎮吳莊。

隻要回到吳莊,吳爭相信憑借吳家的財力,足可以拉起一支隊伍。

而自己的七品武官身份,示人以反清複明的大義。

想必當地官府不會苛責、降罪。

隻要有了隊伍,就算去平崗山(上虞嶺南)打遊擊,也能反清複明不是?

吳爭不是軍事天才,甚至連兵都沒當過。

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麵對如今強勢的清軍,隻有兩種方法。

一是中流擊楫,以強擊強,如同逆流之中,落下一塊震石,任憑風吹雨打,巍然不動,這樣便會在周圍聚集起各路抗清大軍。

可這,沒有強大的實力根本做不到,吳爭就算有那少年的記憶,現在也一樣做不到。

二是毛爺爺的敵後遊擊戰,既然清軍勢不可擋,那就不擋。

建立敵後根據地,培植實力。

以空間換時間,待敵勢盡,再發起反擊。

畢竟韃子是外族,哪怕已經投降韃子的,也無不想要反複。

何況現在至少江南還在南明控製之中。

隻要打一場勝仗,便會有無數義軍聞風提竿而起。

吳爭的思維漸漸進入到冥想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