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對簿公堂

鳴冤鼓那特有的沉悶鼓聲傳響了三裏長街,不僅驚醒了沉睡中的百姓,也把後衙裏正摟著美妾熟睡香甜的章炎給驚坐起。

手搭在榻邊,章炎還有點發懵,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聽過這鳴冤鼓響,迷迷糊糊中一時間竟然還沒明白怎麽回事,要不是門外的小廝報了信,章炎估計還得納悶一陣子。

“想我洪州百姓安居、商賈樂業,百業興旺,鄰裏和睦,哪來的冤屈要伸?”

穿衣戴帽的功夫,這章炎都不忘自己捧自己兩句,但是出了門的臉色卻是不甚好看。

他困啊。

如果不是這鳴冤鼓響,他本可以睡到自然醒的,然後便是一天滿滿登登的行程安排,聽曲看戲、吟詩作賦,末了再呼朋喚友推杯換盞,一日便也就過去了。

反正這洪州城內的大事小情都有都督府呢,也輪不到他來操心。

可現在不行了,鳴冤鼓一響,他這個當地的父母官怎麽都得露麵處理一下,該走的過場終歸是要走的。

“鳴冤者何人。”

後衙離著公堂距離不短,路上的功夫這章炎就問起自己的師爺範駿,後者拿捏狀詞看得飛快,嘴裏便組織起了語言。

“鳴冤者曹德貴,一同的還有幾名咱洪州當地的商人,壯告永勝商號掌櫃駱永勝,罪名是,行騙。”

正走著的章炎頓住腳步,眉頭微微一皺,他平素裏最怕處理的公務就是這商人之間的破爛事。

自古行商多奸狡之徒,彼此具為口吐蓮花者,他章炎的水平有限,最難當堂審斷。

“這曹德貴我倒是相熟,他親家是在刑曹掌房對吧。”章炎不問案由先探根腳:“那這駱永勝呢,什麽家世背景啊。”

範駿頓悟,嘿嘿一笑:“據其自述,是打定州南下而來,裝的是根腳頗深,不過據曹德貴講,估摸著是扯著虎皮當大旗,假把式。

昨晚上,曹德貴的兒子曹顯就差人把他拿下,現在就關在北監囚室內。”

“都還沒過堂,誰準的他拿人。”

章炎有些不開心,但隨後有恍然:“這駱永勝沒有功名在身?”

“沒有。”

原來是一介白身的黔首啊。

這一下章炎心裏便徹底踏實下來,案子該如何審斷在這一刻就有了計較,不過麵上不顯,念叨了一句:“那就過堂,本官秉公辦理。”

兩人一路穿廊過戶走進公堂,還沒等章炎坐定,堂外一名衙役便急慌慌跑了進來,如此德行讓章炎很是不滿的大皺眉頭。

“張皇失措成何體統。”

這衙役挨了訓斥多少收斂一點,但語氣依舊焦急。

“稟堂尊,團練使侯將軍來了。”

剛還老神在在喝斥衙役的章炎這一刻也懵了。

侯秉忠那家夥來幹嘛?

大宋朝向來文貴武輕,而且朝廷一直對武官防範甚深,因此武官是不敢也不會插手文官政務的。

“快請。”

雖不明就裏,不過麵子上的禮節還是應該有的。

“末將侯秉忠,見過堂尊。”

這侯秉忠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身高被闊,不過穿的不是甲胄而是武將官袍,這讓章炎心裏就踏實了不少,他就怕這侯秉忠是來鬧事的。

“哈哈,侯將軍太客氣了,快請就坐,快請就坐。”

章炎起身回禮,同時伸手虛引,招呼著侯秉忠,熟料後者卻歎了口氣。

“唉,末將此來乃是將家侄送衙的,無顏落座啊。”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讓章炎微微一怔,笑道:“侯將軍說的這是哪裏話,令侄不是一直在家苦讀聖賢,是我洪州有名的才子英俊,明年更要赴京科考,何來的送衙一說。”

“非是我那大侄、二侄,而是我那不爭氣的小侄子侯齊啊。”

侯秉忠搖頭無奈:“這小混蛋,竟然背著我與人勾謀,靠著變賣永勝商號的股份獲利數萬貫,他跟我說是合法賺來的,但是就他那點本事,靠什麽能賺那麽多,我擔心他別是犯了法,所以特帶來,想著讓堂尊幫我審斷一下,若是犯了法,該如何當如何。”

好個侯秉忠,別看是個武官,但這番話說的可是很見水平,隻說是侯三賺的太多,懷疑別是犯了法,讓章炎代為審斷。

如此在這個案件中,隨著事態的發展,他侯秉忠隨時可以把侯三摘出來。

如果官司能打贏,那就是說明沒犯法,這錢都是侯三的合法所得,如果發現打不贏的時候,就把髒水全潑駱永勝身上,說是被駱永勝哄騙,加上又有自首情節,以他侯家在這洪州的麵子,怎麽也不會被懲治的太狠。

章炎沒有吭氣,而是先側首皺眉的看向範駿,有些不滿。

那意思便是,怎麽這起案子裏麵還會涉及到侯家的人。

被怒視的師爺也心裏發苦,他又不是能掐會算,曹德貴等人遞上來的狀紙,也說隻告駱永勝一人,可是決口沒提這侯三。

可章炎盯著他,他又不敢不吭聲,心思一轉便有了應對。

“侯將軍您這說的哪裏話,尊府上三位侄少爺可都是咱們洪州城內有口皆碑的君子,哪裏會做不法之事呢,想必是您想的太多,不過既然您都已經來了,那就請侄少爺上來過遍堂,把這如何賺來的錢從頭訴說一遍,堂尊這邊替您把把關,也好讓您安心。”

“那可真是有勞堂尊了。”

侯秉忠又衝著章炎拱手施禮,這下都不用後者再跟他客套,自己在這堂上兩側尋了個座位,一甩袍擺,四四方方便坐了下來。

對此章炎也沒有什麽意見,剛打算手拿驚堂,堂外又進來一個衙役,說刑曹的主簿李均衙門外求進。

而這李均,便是那曹德貴的親家公。

這堂子大戲,倒是各方來客都匯聚齊了。

章炎沒轍,又不好不見,隻能差衙役把人請進來。

“下官見過堂尊。”

即使六曹是在都督府辦差,但名義上到底是隸屬刺史府下的辦公機構,人章炎就是李均的鐵杆上司,故而對李均的見禮,章炎隻是微微頷首,都不用回禮。

“之衡來此,所謂何事啊。”

李均微微一笑,如此說道:“回稟堂尊,隻是恰好下官聽說在我洪州近期發生了一起商賈之間的行騙案,行騙手段和方式頗為新穎,下官身為刑曹的主簿,就想了解案由首尾,好具悉陳表,書送刑部,已供翰林編纂刑律文集所用。”

“既然如此,那之衡便坐吧。”

“謝過堂尊。”

躬禮後,李均又衝著堂內的侯秉忠微微一笑:“侯將軍也來了。”

隻可惜侯秉忠不是章炎,卻是壓根就沒有搭理這李均的招呼,讓後者有些尷尬。

一個小小的六曹主簿,哪裏配得上跟團練使打招呼。

對這點小插曲章炎隻當看不見,一拍驚堂木喝了一句。

“三班衙前,與我傳擊鼓人上堂。”

殺威棒頓地,這出大戲,便算正式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