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快雪時晴
賈寶玉此時也沒在念書，再次逃了學。沈盤已經去找王夫人告狀去了。
“夫人，令郎已經多次不來念書，常常令小廝茗煙來傳話，說是身上不舒坦。今兒又是沒來！不知道令郎身體可好些了？可曾請了大夫來看？”
王夫人臉色有些難看，這個寶玉，實在是不省心。
但沈盤還在等她的回話，看著坐著的沈盤，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沈先生，真是對不住。今天先這樣，您先休息一下。待我去教訓那不孝子。”
沈盤拱拱手，告辭出去了。
待沈盤離開之後，王夫人對左右喝道：“去找寶玉來見我！”
幾個大小丫鬟趕緊出去尋人，卻哪裏找得到？待尋到正門，卻聽到門房的馮柱說寶二爺和薛大爺一起出去了。
幾個丫鬟沒奈何，隻能回來稟報給王夫人。
王夫人聽到這裏，眼前一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這環哥兒已經去國子監上學讀書了，他這當哥哥的竟然還能出去瞎混。當下就黑臉去了怡紅院。
怡紅院的大小丫鬟沒想到王夫人會過來，晴雯竟然還在春睡未起。
看著怒氣衝衝的當家太太，大小丫鬟都大氣不敢喘，平時沒人做的活計，現在都搶著去做，唯恐自己落在了王夫人眼裏。
能在王夫人跟前說得上話的，也就隻有襲人了。
看著眼前侍立一旁的襲人，王夫人歎了一口氣，問道：“近來二爺可有讀什麽書沒有？”
襲人老實答道：“剛開始的時候，認真看了幾天書。再往後，在屋子裏就很少碰了。”
外麵的事情她不知道，不敢亂說。
王夫人又問道：“近來二爺這院子可有人作妖？”
襲人素來賢良，自然是不會亂說：“這倒不曾有。”
王夫人點點頭，襲人算是她的人，想來也不會說謊。既然院子裏的丫頭們都老實，而且這個點寶玉也不在家，想來是出去鬼混了。
“可知道二爺和誰出去了？
襲人說道：“也不知道，隻是二爺一早興衝衝的，想來有什麽高興的事情。”
能不高興麽，薛蟠早早就使人來告訴他，要帶他去個好去處。”
這不，薛蟠取了銀子，就約了賈寶玉並賈蓉，一起出去去了秦淮河邊。正是開春的時節，秦淮河上的畫舫已經開始活動，上麵傳來陣陣絲竹之聲。
賈寶玉對秦淮河也聽說已久，但一直沒有來過，這次沾了薛蟠的光，終於踏入了畫舫。
不過在路上，他也在猶豫。這種煙花之地，他一直是鄙視的，認為裏麵“髒”。但進了畫舫，就感覺不一般了。
首先裏麵就比較溫暖，而且畫舫極大，空間上也極為寬敞。
再看裏麵，陳設也是十分奢華。
薛蟠熟門熟路地進入，衝著門口的王八喊道：“趕緊伺候著！”
那王八趕緊招呼小廝給薛蟠幾個人置了新的席麵，然後賠笑問道：“薛大爺今兒能來，我們家雪晴姑娘別提有多開心了。昨兒晚上還念叨您呢。”
薛蟠喜道：“真的？”然後竟然隨手賞了這王八一小錠銀子。
賈寶玉看得大為驚奇，悄聲問道：“薛大哥，這裏到底是個什麽所在？”
薛蟠得意道：“乃是哥哥我新近尋來的一處好地方。這雪晴姑娘乃是一清倌人，等閑見不得的。哥哥我也是最近才得見一麵而已。”
賈寶玉嘴裏念叨著“雪晴、雪晴”，卻忽然揚聲說道：“是否取自王右軍《快雪時晴》？”
裏麵簾兒一動，一個黃鶯般的聲音傳了出來：“正是。想不到這位公子竟然得知。”
賈寶玉心裏歡喜，說道：“可否請得姑娘一見？”
人未到，香風先起。然後一角鵝黃色的裙角出現，隨之而來的是用一柄團扇遮臉的年輕女子。
見到雪晴出現，薛蟠馬上現出了一副豬哥相。
但雪晴對薛蟠卻並不太理會，徑直走到了賈寶玉麵前，並且拿掉了團扇，一張姣好的麵容便浮現在賈寶玉的麵前。
這張麵孔，仿佛新剝的鵝蛋一樣白膩潤滑，兩隻忽閃著的眼睛，又像展翅欲飛的蝴蝶，隨時可以把人的魂魄帶走一樣。那櫻桃小口卻緩緩張開，口吐芬芳：“想不到公子竟知賤妾名字由來。”
賈寶玉也有些癡呆，這張臉簡直是宜嗔宜喜，讓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旁邊薛蟠的聲音響起：“雪晴姑娘，我今天特意帶來兩個兄弟過來，不知道可否有幸聽聞姑娘彈奏一曲？”
他也不管賈蓉的輩分了，反正都在歡場，哪裏還要分這麽清楚。
薛蟠經驗豐富，心知對付這種清倌人，特別是有幾分才情的，不能心急，得一步一步來。
雪晴今天心情本來怏怏，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個薛大傻子。雖然人傻錢多，但架不住這家夥一直過來，她還要陪著笑臉。
但她偶然發現，對薛蟠甩了幾次臉子之後，效果反而更好了。今天，這家夥竟然又帶了兩個同伴，看來也是富家子弟。
眼前的這一個，看著頗為順眼，比那個薛大傻子強多了，而且看起來也是讀過書的，想來也不會太粗鄙。
那邊薛蟠還在滿心期待，卻看見雪晴對著賈寶玉說道：“這位公子想聽什麽曲子？”
賈寶玉也癡癡地說道：“不知道姑娘擅長什麽？”
雪晴揮袖轉身，嬌聲說道：“那就先來一曲《春江花月夜》，如何？”
這個轉身簡直像是神仙中人，不光賈寶玉和薛蟠，就是旁邊打醬油的賈蓉，都被迷住了。自打秦可卿沒了之後，賈蓉算是解放了自己，自家老子也不管他，再也沒人約束。這次薛蟠拉他一起出來，他也是極為高興的。
那邊的雪晴已經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那邊有一張雞翅木的桌子，上麵有一張古琴。
《春江花月夜》本是琵琶演奏的，但經過這麽多年來，已經被改為各種樂器都可以了，是以古琴也在其中。
素手輕撫琴弦，樂曲如泉水般叮咚流淌而出，三個人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等到一曲終了，賈寶玉良久才發出一句話：“此曲隻應天上有，隻應天上有。”
聽完這一曲，賈寶玉不再期待其他，竟然與雪晴姑娘言笑晏晏，相談甚歡。薛蟠很是鬱悶，早知道就不帶這家夥過來了，白白讓他搶了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