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角鬥之日

“什麽?搏鬥?”

聶傷精神一振,不敢確信的問道:“你是問我,能不能與人徒手搏鬥?”

“嗯,是……哎呦!”

巫醫話還沒說完,聶傷的手一下從欄杆裏伸出去抓住了他的衣服,把他拽到跟前,亢奮的叫道:“當然能!我的身體好的很,現在可以與任何人搏鬥!”

“哎哎,你先放開,把我衣服都扯破了!”

巫醫使勁掰開他的手,退後兩步,惱怒的整了整自己的葛布短衣,氣咻咻的罵道:“你嫉妒我有好衣穿是不是?這件葛布衣是我哄了蘆夫人的貼身女奴半年多,才從她手上騙來的,鬥師也才有一件半舊的而已!”

聶傷心急如焚,哪還有心思管他衣服,急急叫道:“快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哼!”巫醫抖展了衣服,側過身去,冷著臉道:“後天是賭鬥的日子,你可知道?”

“知道。”

巫醫捏著下巴說道:“本來嘛,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人手。不過又聽說那任國世子最近新得了一個猛士,能手格猛虎,力扼蠻牛,徒手搏鬥無人能敵。”

“秧世子預測他會把此人也帶來,臨場時再突然向小候挑釁,敢不敢再加鬥一場徒手比鬥?小候那個人嘛,自然是不會示弱的,肯定會派人出戰。我方若毫無準備,倉促應戰,必敗無疑!”

“所以,秧世子便命劍父早做準備,劍父想到了你,然後便派我來問你,能不能比這一場。”

“我!去!”聶傷目光熾烈,眼中燃燒著熊熊戰意。

巫醫認真的看了他一會,忽又失笑,指點著他道:“我就知道你這小子肯定會答應。”

他苦笑了一下,搖頭說道:“你可知那任國猛士有多強大?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實力,而是你當賤奴久了,身體太過虛弱,去了就是送死。要出戰,也不是現在。”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是個大才,將來也會是個頂尖的鬥奴,我不想看到你今天被人打死。所以,回去後我會告訴鬥師,你身體不好,出戰會輸,不能用!”

說完轉身就走。

“什麽!!!”

聶傷狂怒,瞠目大吼:“混蛋,你給我回來!我不稀罕你愚蠢的好心。我要出戰!我要出戰!”

巫醫不回頭的走了,他憤怒之極,雙手猛搖欄杆,震的整個草棚都在搖晃,‘哐’地一聲,門框竟然被他搖歪了,又生生把手臂粗的柵欄門扯的變形。

“站住!混蛋!”他把破門踢到一邊,幾步追上驚慌的巫醫,再次揪住他的胸前衣服,噴火的雙眼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咬牙切齒的說道:“我!要!出!戰!”

“你你你……行!”巫醫被他的樣子嚇著了,急忙叫道:“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哼!”聶傷扔掉他,冷冷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的命由我做主,不需要別人為我安排!”

“好,那你就做好準備吧。”巫醫瞥了他一眼,悻悻的拉好衣襟,對剛剛趕到的家奴打了聲招呼,背著手往外而去。

……

兩日後,聶傷吃完了鬥奴那裏送來的粟米飯,有些激動的朝棚外看去,外麵隱隱傳來喧鬧之聲,在一裏之外的沙場上,一場殘酷血腥的角鬥馬上要開始了。

沒錯,巫醫口中所說的鬥耆國與任國之間的大型賭鬥,就在今天,在鬥耆國召開!

仿佛盛大的節日一樣,鬥耆國人傾巢而出,一起湧向沙場上觀戰,就連牧奴、家奴都去了,隻有那個接觸過褻妖,滿身晦氣的家奴被留著看家。

賤奴們今天也不用勞作,又缺人看守,所以被那憤怒的家奴鎖在圉棚裏不讓出去。

正想象著角鬥場上血肉橫飛的場景,大門打開了,巫醫一臉嚴肅的出現在了門口,沒有說話,隻對聶傷點了下頭便轉身而去。

聶傷也沒有出聲,站起身來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剛走出幾步,就聽有人叫他,“傷,你要走了嗎?”

扭頭一看,甲棚的賤奴們趴在牆上的欄杆上,都一臉不舍的看著他,有幾個年紀小的已經開始抹眼淚了。

聶傷這才想起,自己這一走,不論是死是活,都會永遠離開圉棚,而眼前這些日夜相處的同伴,以後也許還會見麵,卻已然是陌路了。

他昂揚的心不由沉了一沉,停下腳步看著眾人,嘴巴動了兩下,不知該說些什麽。

“傷,快走快走。趕快離開這裏,不要管我們,你的命貴,不屬於這裏。”眇老一隻獨眼裏閃著淚光,揮手叫道。

“傷,不要回頭,快走。你還要和人廝殺呢,不要被我們這群廢人影響了鬥誌!”烏鼬也粗聲叫了起來。

“傷,快走吧!”

“走吧,快走吧!”

“大夥都回去,不要再拖累傷了。”

所有人都朝他揮揮手,一張張人臉很快都從欄杆處消失了。

聶傷看著無人的圉棚,感覺嗓子有點發堵,正傷感時,就見前麵的巫醫停下了腳步,皺著眉頭看向自己,緩緩道:“他們說的很對。”

聶傷猛地昂起頭來,神色平靜的說道:“走吧,不要誤了比鬥。”

……

二人來到沙場時,比鬥已經開始了。

就見人山人海,怕不有上千人,都圍著中間的沙場瘋狂叫喊。

聶傷跟著巫醫走近場地,看到外圍有近百全副武裝的鬥耆國士兵在值守。

在人群左側幾十步外,還有另外百餘名服飾不同的士兵,也各守崗位,看守著圈內的東西。

圈裏則停放著足足幾十輛車,有戰車、軺車,也有滿載的輜車,還拴著幾十匹空馬和犍牛。場地邊緣另有一群蓬頭垢麵的奴隸坐在地上,有男有女,還有小孩,都倒綁雙手串在一起。

“那是任國世子帶來的賭資。我方的賭資放在人群的另一邊。”

巫醫為聶傷解說了一句,又笑道:“這次賭鬥,兩國都備了重資,雙方都想贏得對方手裏的東西,而且都對自己鬥奴的實力很有信心。可最後還是有一方會輸,是不是很可笑?”

聶傷對此司空見慣,注視著那群奴隸,沒有說話。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自己會贏會輸,因為根本就不了解任國的鬥奴。任國的也一樣,隻知道彼此的鬥師和一兩個頂尖的鬥奴,其餘的鬥奴都不熟悉。”

“所以,誰也不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樣的人,心裏都沒有底。我們能做的隻有拚盡全力去搏殺,最後不論輸贏,都對得起主家的供養之恩,也能在死後成為武神身邊的戰士。”

巫醫說到最後,神情和語氣已經變得決絕冷酷,還有神聖,聶傷心有觸動,滿懷敬畏的傾聽著。

說話間已經走到人群後麵,他們繞過人群,到了正麵土台側方,朝鬥奴的所在的地方走去。

這裏視野開闊,可見原來的丈許沙場已經擴大到了兩個個籃球場那麽大,場上鋪著厚厚的潮濕沙土。

入口處立著一根塗滿黑紅色血液的圖騰柱,上麵雕刻著一張神色嚴酷,眼神無情的女人麵孔,麵孔上方是無數武器,下方是堆積的人頭。

巫醫解釋,那就是武神。準確來說,是鬥耆國巫師通神後見到的武神形象,屬於鬥耆國的年輕女武神,其他國家的武神形象各不相同。

圖騰柱下燃著一堆火,火堆上燎著四個黑乎乎的圓球,不用多看,聶傷就知道那是燎祭的人頭。

沙場四角各豎一高杆,杆上穿著一個無首的屍體,西、北為女,東、南為男,血液順著杆子流了下來,在地麵上形成了一團圓形的汙漬。

正麵的土台作為貴賓席,用五顏六色的布匹搭起來高高的涼棚,台上鋪了葦席和華貴的毯子,還擺著蒲團、矮幾、火爐、水盆等器具。

七八個滿身絲緞的男女貴人正坐在毯上飲酒談笑,身上金玉配飾叮當作響。

他們側後的兩個家臣緊挨著坐在一起,麵前的矮幾上擺著木板、刻刀和墨汁,二人一邊低聲商議,一邊往木板上刻著什麽。

土台後部跪坐著一排高等女奴,隨時準備將酒食果蔬及時送到貴人手下,不時還有侍奴來到台下,將補充的食物,以及烹製好的肉食送上台去。

沙場的其他三麵則圍了一圈木製看台,就像後世的體育場一樣,分為高地不同的四層,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利用空間,同時不影響觀眾觀看。

這樣的現代化設計,自然是聶傷的主意。

七八天前,賤奴們就被小候調來擴建沙場了,小候對此事極為重視,對負責施工的築工執事提出了很多要求。築工執事聽的滿頭大汗,他能力有限,實在沒辦法達到小候的條件。

正好聶傷在隸臣幸災樂禍的嘲諷築工執事時聽到了此事,於是就向隸臣獻上搭階梯木台的計策。隸臣覺得此計大妙,沒有對築工執事提起,而是屁顛屁顛的跑去找了小候,親口對小候獻出此計。

小候聞之大悅,誇獎了隸臣一番,即命隸臣監工,築工執事佐之,按所獻之計建造木台。

待木台建好,鬥耆國從上到下都異常滿意,乃至任國貴人見了,也拍手叫絕,隸臣因此大大的出了一次風頭。

聶傷跟著巫醫走進土台左後方的一處臨時搭起來的木棚,一進門就感到熱浪襲麵,不是真正的熱氣,而是棚子裏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旺盛活力和陽剛之氣。

不大的棚裏擠了二十多人,擁擠的人群吵吵嚷嚷,還有一些席地靜坐。

大概分辨了一下,來往忙碌的都是管理後勤的家臣和打雜的奴役,靠著兩側牆壁靜坐的則是肌肉發達的鬥奴。他們有的在閉目養神,有的在無聲的擦拭武器,沒有一個人說話,全然無視身邊的吵鬧,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聶傷知道,這些將要上場搏命的男人,正在凝神靜息,保養精力。

那鬥師正在角落裏和一個瘸腿的鬥奴說話,巫醫走到他身後,大聲說道:“劍父,我把人帶來了。”

鬥師轉過身來,漠然的看了聶傷一眼,對那瘸腿鬥奴吩咐道:“帶他去收拾一下,準備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