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戰端開啟

8月12日早晨,或許因為前一天逛街累了,大家起床都晚一點。這天的早餐略遲一些,楊安最後一個進來,主動地向大家問早上好,好象換了一個人。福伯感覺這個早晨實在是太美好了,因為他看到了期待中的楊安。楊安對福伯說道:“福伯,我想我們是不是早點回家。”

“楊安,這兩天不是挺好的嗎?剛來就想家了。”劍眉姐搶著問道。

“劍眉姐,不是的。劍眉姐,不對,不是你說的這個意思。我是想,我是想上海的局勢這麽緊張,也許就要打仗了,也許現在上海不安全。劍眉姐,我想你和小誠哥、小海子,我們大家一起回揚州避一避,等上海的局勢清楚了,確定不會打仗了,你們再回來,好不好?”楊安著急地說道。

看著楊安著急的樣子,聽到楊安說出的話語,福伯一陣愜意,心想:“這下,這小子終於成為林家人了,都會為大家安全著想了,小兒子長大了。”

“打仗的事,自是國民政府的事,是軍隊的事,你操心有什麽用。會不會打起來還說不定。來了就多玩幾天。”劍眉姐說道。

吳媽是劍眉姐的奶媽,後來跟著過來照顧這一家人,附和著說道:“就是,就是,來了就多玩幾天。”

這段時間大學放假,趙益清一早就趕了過來,一進門就作報告:“大家聽好了,國軍德式師到上海了,他們昨晚、也許是今天淩晨趕到上海的。我來的路上,聽人說有好多國軍士兵,據說是八十七師、八十八師,‘一.二八事變’那回就是他們出戰的。”

虹橋事件後,戰爭的陰雲籠罩著大上海。國軍精銳開進上海,無疑帶來了戰爭風暴即將降臨的氣息。得知國軍精銳抵達的消息,敏感的楊安心中更添一分不安與焦慮。

“看來,國民政府是下決心與上海的日軍開戰了。不過也說不定,也許隻是為了防範日軍借虹橋機場事件滋事。再說,打起來,也不會影響到租界,外國人也會幹預中日之間的軍事摩擦。”趙益清說到國民政府的決心時眼睛一亮,而說到外國人的幹預,眼神都有一種可以察覺的黯然。

在劍眉姐和趙教授的挽留下,楊安和福伯決定暫時先留下來觀察兩天上海的形勢。

其實,趙益清教授還不清楚黃浦江上的情況。8月11日,已有20餘艘日本海軍巡洋艦、驅逐艦抵達黃浦江,在中國的河流裏巡航。在黃浦江與蘇州河交匯處有一棟紅樓,它是日本領事館。在它前麵的江上碼頭,已經有日本海軍的艦船駐錨停泊。這麽多軍艦駛入黃浦江,是上海曆史上前所未有的。這無疑是日軍向上海政府、國民政府展示其海軍強大的力量,也已經向中國方麵表明了其戰爭的決心。就在8月12日又有日艦5艘進入吳淞口。至此,在黃浦江和長江的日艦已增至31艘。此外,還有9艘日艦停泊於吳江口外海麵,其中包括航空母艦1艘。日軍在滬海軍陸戰隊也增加到5000人以上。國軍已經分析出日軍開始增兵上海。如果趙益清知道這些詳細的情況,他的分析就不會這麽平靜了。

8月12日淩晨,國軍精銳德式師八十七師、八十八師開進上海。上海居民一早醒來,看到街頭遍布國軍士兵。國軍身著卡其色軍服,頭戴德式鋼盔,看到這些,上海民眾一陣驚喜。國軍受到上海各界夾道歡迎,上海市愛國救亡團體紛紛派代表到國軍駐地慰問。此時此刻,民眾的心理卻又十分複雜,他們既有歡迎自己的軍隊進駐上海的喜悅,同時又擔心戰火會波個人。

然而,在這貌似熱烈的氛圍下,上海的氣氛越來越怪異,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多的民眾提前感知戰爭真實到來的氣息,以至於發生了戰爭的恐慌。的確如此,一覺醒來,看到滿街都是全副武裝的國軍士兵,帶來的不僅僅是驚喜,也帶來了驚慌。因為,接連發生的“7月24日日本水兵失蹤事件”、“8月9日虹橋機場事件”讓上海的民眾已經十分緊張,上海民眾內心已經脆弱得猶如驚弓之鳥。

7月24日晚,上海日軍以一名水兵失蹤為名,在城中大肆搜查。在天通庵、橫浜路等相關交通要道,在坦克車的支援下,全副武裝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士兵端起三八大蓋,對著經過的黃包車、汽車進行盤查。麵臨黑洞洞的槍口和明晃晃的刺刀,被檢查者無不驚恐萬分。這一事件與7月7日的北平事件何其相似,“七.七北平事變”就是宛平城外日軍士兵短暫失蹤而引發的戰火。這次水兵失蹤沒有多長時間,上海局勢驟緊,次日大批閘北居民,攜帶家中值錢的物件拖家帶口地逃離。這次恐慌很短暫,因為日軍這名失蹤士兵很快在當地妓院找到,四天後逃離的居民又紛紛回到自己的家園。即使是一場虛驚,也在居民心中深深地留下了恐慌的陰影。

8月12日,看到這滿街的國軍,民眾已經確認了最不想確認的事實,這見鬼的戰爭風暴這次是真的又要降臨了!

麵對戰爭,個人實在是太過渺小,個人猶如飛蛾,戰火隨時都會湮沒飛蛾。戰爭殘酷無情,隨時都會給予卷入戰爭的民眾以毀滅。時隔五年,閘北的建築上仍有上次“一.二八事變”戰火的痕跡,至今仍然觸目驚心。看到這些曾經的戰爭印跡,上海民眾猶如看到身體上創傷愈合後留下的猙獰瘢痕,都會心生一種後怕,想到戰爭的殘酷讓他們的後背不由地直冒冷汗。即使是故土難離、家園難舍,但是求生是人的本能,大多數上海民眾還是堅決地選擇了逃離戰火。然而,戰爭究竟會在何時何地爆發,災厄會不會降臨在自己和家人逃離之前,這個不確定性,讓人產生恐慌,實在讓人感覺太過恐懼。這種恐慌,是一種烈性傳染病,它會快速傳染,很快就席卷上海公共租界以外的華人民眾居住區。

這一天臨近中午,閘北一帶的形勢驟然緊張,突然出現了混亂,寶山路、寶興路、虯江路、北浙江路、北河南路一帶,上海居民攜老扶幼紛紛舉家向公共租界方向逃去。一些路段,幾乎被逃難的民眾堵塞了道路。午間,謠言四起,在上海坊間引發恐慌,隨之而來的是更多區域更多民眾逃向公共租界,出租汽車、黃包車幾乎被閘北外逃的居民包租一空,車上滿是箱籠,蘇州河北的街區人與車熙熙攘攘,如潮水般朝著一個方向湧去。然而,跨越蘇州河通向南麵租界的各個要點,均有英美駐軍和萬國商團所把守,交通被阻斷,逃難的居民被阻於蘇州河北岸,難民多得數不勝數。

蘇州河,是上海民眾最熟悉的河流,對有的人來說甚至是熟視無睹。平時,她是一條貧富的分界線,線這邊是貧窮,線那邊是繁華。如今,她是一條戰火的分界線,線這邊是戰爭,線那邊是和平。難民沒法進入租界,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隻能焦急地等待,承受無盡的煎熬!

後來,上海紅十字會與英美租界當局多次交涉,閘北難民才得以進入公共租界。閘門打開,難民如潮水般湧入租界,隨處可見難民身影。

8月12日晚,王敬久八十七師進到楊樹浦以北地區,擬由北向東南方向進攻日公大紗廠日軍。孫元良八十八師進至日控製的虹口西側的上海北站,準備進攻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京滬警備軍所屬各部全部進入預設攻擊出發陣地,隨時準備全線出擊。在此同時,增援日艦也不斷抵達上海黃浦江及附近水域。

8月12日15時,日駐上海領事館向中國代表和英、法、美、意等國外交官控告中國軍隊違反《一.二八停戰協定》單方進入上海,上海市市長俞鴻鈞堅決反駁。四國外交官害怕戰火威脅其利益,電告國民政府,建議改上海為不設防城市。對此,國民政府下達了暫停進攻的命令,錯失了集中優勢兵力分割圍殲日軍的先機。

民國二十六年八月十三日,上海恰逢夏季第二場台風。這天,大上海的上空烏雲密布,大雨滂沱,雷電交加。黃浦江上,陰風怒號,濁浪排空。對期盼和平的上海民眾來說,戰爭的陰雲雖然早已感知,但還是希望戰爭的惡夢不要如這夏日的雷暴一樣降臨。即使這惡夢降臨,民眾也希望它如這夏日的雷暴與台風會很快消散,還民眾以晴天。可是,戰爭根本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8月13日上午剛過9點,日本海軍陸戰隊一個小隊約七八十人,全副武裝自北四川路日本小學出發,在虯江路口橫濱橋,以輕機槍向上海保安部隊掃射,企圖穿越淞滬鐵路衝向寶山路,上海駐防保安隊和警察,當場予以堅決而猛烈的還擊,一柱香的功夫,日軍被擊潰。這天上午,日軍海軍陸戰隊還從司令部出發,先行搶占了粵東中學、愛國女校等軍事要點,下午3時許向八字橋進攻,八十八師一部提前在此處設立陣地,被動接敵開火射擊,八字橋一帶先行響起了密集的槍炮聲音,戰火正式開啟。下午3時50分,日軍以軍艦巨炮向閘北炮擊,炮彈爆炸的聲音響徹閘北,閘北青雲路、西寶興路多處起火。同時,江灣新市區也遭到日軍艦炮炮擊。

戰端開啟後,上海閘北、虹口、楊樹浦、南市和近郊一帶直接暴露在日軍炮火之下,後知後覺的民眾紛紛逃向蘇州河南租界方向。愛而近路以北、老靶子路以北的交通要道,因為日軍前出布置陣地,用沙袋設置戰鬥街壘,布置兵力加強警戒,業已斷絕交通。上海市救濟委員會緊張工作,組織車輛到蘇州河北收容、轉移難民,各收容所人滿為患,大量難民露宿街頭。

戰端終於開啟,戰爭的恐慌全麵降臨,即使是公共租界的街市,行人步履似乎也更加匆忙。14日上午,上海的上空響起飛機的轟鳴,接著長江口和虹口方向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音。14日下午,上海駐軍全力調度精銳部隊圍繞上海虹橋日本海軍陸戰隊設立的軍事據點,發動全麵猛烈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