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局勢

在包間裏,大家打著招呼,好不熱鬧。在這裏,除了林海最受歡迎,林小荷的表現無疑是最可愛的,落落大方,一米六七的個子,身材有些單薄,人如其名,猶如初苞的荷花,婷婷玉立,清麗脫俗。

看著這一家子其樂融融的氛圍,楊安似乎也受到感染。跟著小荷後麵打著招呼說著話,雖然沒有小荷那麽大氣,臉上卻也有了一些溫度,讓人感覺不再像以前一樣是一張清冷、寡淡、無味的書生白臉。

福伯早已留意這些,落座後回想楊安這兩天的變化,心中甚是開心和滿意。心想回去以後大家也一定都會滿意這次安排,或許經過這一次上海的行程,林家終會捂熱這塊冰冷的石頭,讓他真正回歸這個家庭。福伯想到當年十一歲的楊安隨母親來到林家,因為父親的死受到刺激,像個小啞巴冷淡得厲害,一直寡言少語。但是,小家夥卻還聽話,學什麽都能沉靜、吃苦,上手還快,連書香門第出身的林夫人周氏對此多次大為讚賞。一年前,周氏向楊安母親提出楊安、林小荷訂親的事情,這才陰差陽錯地導致了楊安的出走。福伯作為林家的一員,真心地希望這兩個優秀的孩子能夠走到一起。

張一浦與趙益清一家頗有緣份,早已熟悉得如一家人。到政府部門工作已經有些年頭,早熟的張一浦已是人精,明顯地看到楊安與大家溫度的差距,微微察覺林小誠夫妻、福伯認真地對待楊安的態度似乎有一點蹊蹺,心忖起來:林小誠、林小荷是兄妹,從福伯的小翼一看便是下人,隻是很受尊重和信任,和家人一樣,那麽這個楊安和林家這些人是什麽關係呢?

張一浦看著楊安,這個學生將近一米七的個子,身材略顯單薄,長了個過於白淨的娃娃臉,麵相讓人看著絕對比實際年齡要小不少,有些孤傲冷淡,接人待物之類的怕是要比同齡人差上不少。張一浦也是窮苦出身的人,也有自己的傲慢,雖然有點看不起這個“書生”模樣的小家夥,卻也有意無意地“關心”起這楊安與林家的關係來了,不知怎麽著就在心中與這個問題暗暗較上了勁。

大家全都落座。坐在最裏的趙益清問著女兒今天一天的行程,女兒回答逛了逛四個百貨公司、照了相、吃了西餐等等。聽著趙劍眉的回答,福伯想,少爺開診所,診所不能老是歇業,所以集中一天多玩一玩多買點東西。“老哥,今天走這麽多路累麽?”聽了女兒的介紹,趙益清對身邊的福伯問道。

“還好,還好!謝謝關心!六七十歲的人了,跟他們年輕人是沒法比了。”福伯覺著趙益清沒有一點教授的架子,感激地回應。

趙益清當起了東道主,給大家說起了南京路上“四大百貨公司”的故事:“民國四年,廣東華僑馬應彪來到上海籌建先施。在上海考察後,公司高層吩咐隨行人員到各個路口統計行人流量,每經過一人,就往壇子裏放一粒豆子,根據調查結果,選定了現在的位置。而民國六年,馬應彪的老同鄉、老夥伴、老對手郭氏兄弟二人也跟進到了南京路,也用數豆子的老辦法選址,結果這親兄弟在南京路南邊,並且就在先施的對麵租地建起了永安公司大樓。”

“據說,這兩家公司建塔樓時還有些故事,先施聽到永安正式上馬,便派人暗中‘調查’,當了解到永安的樓層比先施高一層後,就連忙將原來設計的五層改為七層。‘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永安這兩兄弟同樣天天派人打聽對方的情況,得知先施加層後,就決定在樓頂建塔樓,這樣對設計改動小,成本增加少,工期還快,塔樓塔尖的高度還遠遠超過對手。他們起名綺雲閣,意思就是樓高綺雲。先施一得到這個消息,當即決定,來吧,加個塔樓還不簡單,你永安叫綺雲閣,我就叫摩星樓,你隻是挨著雲,我卻可以擦著天上的星星,看看誰的高。”

“先施、永安這對老夥伴、老對手從建樓時就搭台比武,開業後也一直競爭,這些年他們都掙得盆滿缽滿。他們究竟誰是螳螂、誰是蟬?誰也不清楚,但他們的商業智慧、商業信譽,卻在上海乃至東南亞商界傳為佳話。這先施還是第一個招女售貨員的,開創了不少商業先河,後來才是新新、大新。”

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都驚歎四大百貨公司傳奇故事,被他們的商業智慧和成功所折服。

這時,趙益清好像想起了什麽,對張一浦和兒子問道:“一浦、小遠,自7月中下旬以來,上海來了不少北方的難民,有時候還會看到有人舉家夜宿街頭。政府有沒有什麽得力的舉措。”

張一浦答道:“北平事變爆發,引發了難民潮,大量難民湧入上海,市政府也感受到了極大壓力,曾致電江、浙兩省,希望他們能勸阻和收容一部分逃難的民眾。”

“上海是個國際化大都市,人口本來密集,難民湧入,人口迅速膨脹,住宅和糧食都是大問題,若再有人持續湧入,糧食供應一旦出現問題,將引發本市民眾的恐慌。難民進入上海,居無其所,政府在糧食和生活必需品供給上也有困難,影響國際觀瞻事小,解決民生問題才是大事、才是根本,這是政府最大的擔憂。”

聽到這些,包間的氣氛頓時壓抑起來。

看到氛圍的變化,張一浦話鋒直轉繼續說道:“市政府從七月以來對此作了很多努力,8月1日,《申報》發布公告啟示,受各界委托代收救國捐,9日,國民黨上海市黨部、上海市社會局為統籌當前救濟事業,專門組建上海市救濟會。目前,上海市政府、本市救濟委員會一直在努力工作,全市計劃成立收容所達20餘處,以後或會好些吧。”

趙益清說到了前日下午發生在虹橋機場的日軍挑釁事件,談到日軍被擊斃一事,趙益清對機場保安團的行動大為讚賞,同時也露出滿臉的擔憂。

張一浦明麵上是上海市政府的一個小科長,是一般工作人員,實際上也是軍統上海站二組副組長,他已經知道國民政府日前將派國軍德式師八十七師、八十八師進入上海市區預設陣地的消息,因為上級已通知他們做好相關情報保障工作。但是,對於軍事機密,自然是緘口不言。

張一浦思忖著當前的困局,臉色凝重起來。對於上海的局勢,他也十分擔心。7月24日,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以軍事演習士兵失蹤為由,向中國方麵提出進入虹橋機場檢查,被中方拒絕。“七七事變”剛剛發生14天,日軍這是要幹什麽,想在上海引發戰火嗎,小日本是要華北、上海兩線作戰嗎?8月6日前後,軍統方麵已發現日本放棄武漢至上海長江沿線的利益,開始緊急撤僑,這本身就很詭異,也是準備開展軍事鬥爭的征兆。最新觀察和情報發現,今天(8月11日)中午,日軍從佐世保開來的第二艦隊所屬艦艇16艘駛抵上海,隨艦隊而來的陸戰隊2000名隨即登陸,這是非常明顯的戰爭信號。根據前期秘密偵察掌握,截止目前在虹口、楊浦駐紮了6個大隊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加上其他部隊至少有4000多人。其軍事陣地以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為龍頭,沿吳淞路到提籃橋南側的黃浦江匯山碼頭擺出了一條長蛇陣,位於楊浦軍工路的日本公大紗廠是其外圍的主要軍事據點。上海日軍正規部隊隻有四千多人,但是上海日本商團的武裝護衛人員數量龐大,難以估計,這些人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退役的日軍士兵和日本武士,其戰鬥力自然不弱,是一股不可忽視的武裝力量。加之,民國二十年“一.二八”事變後,日軍把虹口一帶的據點早已用鋼筋水泥建得固若金湯,還有日本海軍隨時可以將大量兵源輸送到上海,隨時可以用軍艦大口徑火炮進行火力支援,這在“一.二八”淞滬戰爭時已是不爭的事實。德式師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戰鬥力是強大,在輕武器方麵已接近日軍,但是在有火炮、艦炮、坦克、飛機等強火力支援的日軍麵前,這次戰爭會有多大勝算,還是難以預判戰爭的前景。在這個“拳擊台”上雙方的實力對比很明顯,但是決定戰爭勝敗的因素往往還有很多,這一次國府的戰鬥決心究竟有多大,即使是一個軍統上海站的站長也不能得知,更不用說他一個小小的副組長了。在這一刻,連張一浦都有些茫然了,包間竟然寧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