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雨夜

隨著夜幕的降臨,黑雲壓城,天地瞬間淪為混沌,一道閃電這混沌劃開,接著便是轟隆隆的雷聲灌入每一座或堂皇或破舊的宅院裏,把整個金陵城都震得顫抖了起來。

隨之而來的便是密不透矢的暴雨,激烈的衝撞和洗刷著大地,讓整個空氣中都彌漫著土腥氣。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上已空無一人,百姓們都各自愜意的躲在宅中,享受著這難得的清涼。

當閃電劃過金陵城的上空時,一道比閃電還要快的劍光也直直的刺向打開窗戶獨自站在窗邊透氣的呂超,在呂超還未來得及反應的同時,另一道劍卻以更快的速度攔住了第一把劍的襲擊。

呂超的室內在瞬息之間便多了兩個相互對峙的蒙麵人,室內一時間靜的讓人窒息。震耳欲聾的雷聲震動了整個金陵城,兩個相互對峙的人卻像是沒有聽到,他們的眼裏隻有彼此,此時世界萬物與他們都無幹。

過了許久,來行刺的蒙麵人終於歎了一口氣,從窗口躍出,迅速的消失在雷雨之中。

“閣下可是三皇子派來保護小人的?小人在此先行謝過閣下。”剛剛從鬼門關裏撿了一條命的呂超,還有些驚魂未定。

“哼!對三皇子來說,如今一個死的呂超可比活著的要有價值的多!”來人冷冷的說到。

“你說什麽?你也是來殺我的!”

呂超有些驚駭的說到,他突然想起了今日公堂上那個自殺的獄卒,他猛然就明白了,隻要他死了,他所有的證詞都顯得更有力度!

“夏大人讓我來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麽?”來人語氣裏有些不屑!

“你是夏大人派來的!”呂超聽聞是夏府尹派來的,剛剛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了下來,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為什麽,因為三皇子答應給升遷!夏大人雖然於我有知遇之恩,可是這麽多年,比我差的人都升遷了,唯有我!唯有我!夏大人說我能幹,讓我幫他,結果卻是讓我在校尉一職上一呆就十幾年!”

呂超有些不甘的說到,他竟因為夏大人的重視、信任而永不得升遷,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可這事偏偏發生在他的身上。

“你若先升遷,為何不直接與他去說。”蒙麵人歎了口氣說到,他相信夏中平每種答案都考慮過了,唯獨這個答案沒考慮過。

“我……”呂超說不出話來,他不能說每次當著夏中平的麵,話到嘴邊,卻又因沒勇氣又咽了下去。

“若是你再多活幾年,也許你會發現什麽升遷不遷的,根本都沒什麽大不了,隻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玩著重複的遊戲而已,而且越向上升啊,這遊戲的難度越大,人越吃力,風險還越高,沒趣!”蒙麵人幽幽的說到,似是極有感慨。

……

江家父子三人也在道觀裏有些不安的等著消息,轟隆隆的雷聲將案幾震得不停的抖動,案幾上散落著零星的茶水。

江老太爺的心也跟著案幾不停的顫抖著,外麵肆虐的暴雨,恣意的狂風,都似順著毛孔侵入了他的身體,讓江老太爺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寒意。

他伸手端起案幾上的茶水,想暖暖手,暖暖胃,結果茶水早已涼透,便又心煩意亂的將茶杯放到案幾上。

咚的一聲,案幾上又多了些水漬。

江運僑隨著茶杯與案幾的撞擊聲,身子也猛的顫了一下,隨即他抬頭偷偷的看了眼江老太爺,隨即又趕緊恭順的低下頭去。

雷聲時不時的在窗邊炸開,每次驚雷響起,江運僑都似自己的心被掏了出來,放在正在燃放的煙花之上,被衝的老高,然後又猛得落下。

江運僑在心中祈禱著,隻要讓他過這一劫,他一定會本本分分的操持家業,再也不敢這樣折騰了,與當官的人玩陰謀,可真不是好玩的。

想到這裏,江運僑心中又是一驚,心想自己捅了這麽大一個漏子,之前江老太爺答應他得,是否還作數。

於是他又偷偷的看了眼江老太爺,見江老太爺微閉著雙目,像是在沉思什麽。又看了看他對麵的大哥江運寧,隻見江運寧正怒目瞪著他,有怨毒,有仇恨,隱隱的還有絲幸災樂禍!

就在這時,道觀的門被打開,冷風直往裏灌,江家父子又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冷顫。江老太爺猛的睜開眼靜,隻見那個中年道人已全身濕透的來到他的跟前,目光裏卻滿是歉意。

“如何?”江老太爺問道,聲音裏有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

“我又遇上他了。”中年道人有些頹然的說到。

江老太爺方才見了中年道人的表情便已猜到幾份,但是仍不信命的出口追問,如今聽到答案,聽聞中年道人提到“他”,但知事情沒有辦成。原本有些僵硬,但仍然坐得筆直的身體瞬間便癱軟。

“都是你惹得好事!”江運寧一看江老太爺的反應就知道了事情的結果,大聲的向江運僑吼了一嗓子。

江運僑不滿的看了眼江運寧,此時卻不敢做聲,隻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都這個時候了,都安生些吧。”

江老太爺的聲音頗有些疲憊,江家如今到這地步,還是他這個家主太疏忽了,太縱容江運僑了。

錯了,便要付出代價!

此時道觀內又隻剩下江家父子三人,那中年道回報完後便羞愧退下,不知隱身何處。

在這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江老太爺有著從未有過的淒涼之感,他的目光在江運僑,江運寧身上掃視了一下說道:“事到如今,咱們江府總歸是交出一個人來的。”

江老太爺的話說得很是輕,卻似驚雷一樣落在江運僑的身上。

“父親,難道不能再想想辦法!”江運僑幾乎用哀求的目光看著江老太爺。

交出人,並不是隨便拉出一個阿貓阿狗就可以蒙混過關的,這事是江運僑惹出來的,現在若要交出人,多半與他有關。

“事已至此,掙紮無疑,不如就此了結,該流得血就得流。”

江老太爺此話說的十分悲愴,十分的絕然。

如今柳父,還有今夜刺殺未果的呂超隻需一人站出,便可指證江家,而二皇子李嘯雲也已擺明了立場!

毫無勝算啊!

壯士斷腕怎麽著都得斷,若繼續下去,整個江家隻怕都要被覆滅。

江家百年家業,中間也有起起落落,但都得以延續,江老太爺不想這份家業斷在自己手中!

江運寧本想跟在江老太爺後麵附和幾句,可是見到江老太爺滿是悲愴,張了張嘴,終是忍住了。

“父親這是準備要交誰出去?”江運僑寒聲問道。

“你們兄弟倆商量一下。”江老太爺說道。

“自然是誰惹出的禍,就交誰出去!”

江老太爺的話音剛落,江運寧便急不可耐的說到,心中的暗爽也表現在話語裏。江運僑害死了他的兒子,還差點奪了他的繼承權。

如今雖然事情的發展對江家來說是一個劫,對江運寧來說,卻是喜事一件。若不然將來的家主不是他,江家再大再好,對他來說又有什麽意義。

江運寧說完便惡狠狠的看了眼江運僑,此時的江老太爺也斜眼看了眼江運僑。

此時的江老太爺的內心也是糾結無比。

經曆此事,單以江運寧、江運僑而言,他心中的天平又偏向了江運寧,不是因為江運僑犯了大錯,而是他覺得江運僑的性格太過激進,江家像這樣再折騰幾次,必垮無疑。江運寧雖然不夠精明,可是隻要不折騰,隻守著這份家業,倒也是個良選。

可問題是江運寧的獨子江永案死了,若是江運寧之後,江家很有可能便後繼無人,而江運僑的長子江永平卻算是一個苗子。

“既然事情是兒子惹出來的,兒子一人坐事一人當,隻求以後大哥多多照顧下永平。”

在江老爺糾結的瞬間,江運僑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說到。

“二弟還算有擔當,永平是我們江家的子弟,為兄自然不會虧待他。”江運寧本來準備與江運僑糾結一翻,沒想到江運僑這麽爽快的就認命了,極為得意的拍著桌子說到。

話音一落又是一聲驚雷,似是在警告他。

江老太爺見江運僑如此說有些驚疑的看了江運僑一眼,目光慢慢變得銳利,隨即又渾濁了起來。

“為父乏了,你們兄弟且退下去吧。”江老太爺有些力不從心的說到,隻覺得自己老了。

出了道觀,外麵的暴雨仍是在繼續,江運寧,江運僑兩人各自打著紙傘,沒走幾步,便渾身濕透。

不過江運寧的卻沒有絲毫的涼意,過了明日,他便是江家獨一無二的繼承人,他的心火熱,他現在隻想盡快的回到他的宅內,盡情慶祝一翻!

雖然這個繼承人之位是踩著他兒子的血得來的。他才四十多歲,將來有得機會生兒子。

“大哥,大哥,你等等!”

江運僑在後麵大聲的呼喚著江運寧,許是江運寧太過興奮,又許是雨聲太多,江運寧沒有聽到,隻到他的手臂被江運僑從後麵扯住。

“何事?”江運寧轉身問道,因然江運寧對江運僑無比的怨恨,可是想著自己即將是未來的江家家主,想著對方明日便要被拋出去,因此語氣很是溫和。

正在這時,一聲響雷又劈了過來,江運寧正自受驚,卻發現他的胸膛多了一把短刀。

雨一直在下,仿佛要將沉積在金陵城的每個角落的汙穢衝洗幹淨。

而夏天,在金陵府獄中破草戲上睡的極熟,臉上掛著極其愉悅的笑容,像是每個毛孔都覺得暢快溫暖無比。

一聲驚雷將他炸醒,他猛的做起身來,眼神炙熱,像是在尋找什麽,接著便又慢慢的懵懂,慢慢的暗淡。

“怎麽了?”方秋被夏天驚醒。

“做了一個不願意做卻又不願醒的夢。”夏天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