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跤館更名

自從鐵山完勝廖科夫後,鐵山跤館便場場爆滿。

而鐵山,也是天天上台與弟子表演幾場,以回報近乎瘋狂的熱心跤迷。

既然有鐵山的表演,跤館裏就會有一個大人物天天來捧場,那便是省副議長常大疤拉。

當大筐子一腳踢落“勇不沾塵”橫匾時,周圍人群同時發出了驚呼:“啊!”

這怎麽了得?鐵山跤館,那是奉天的驕傲啊。

可大筐子才不管那麽多呢,他又用力一腳,將“勇不沾塵”匾踏碎。

外麵鬧得天翻地覆,館主鐵山豈能不知?他已經穿上正裝,一襲長袍馬褂,在門徒和小弟的前呼後擁下,走了出來。

大筐子哥倆闖入館中,迎麵與鐵山相遇。

站在他們麵前的鐵山,一臉威嚴,渾身上下透著令人膽寒的氣勢。

幾名弟子和手下剛要上前衝那兩兄弟動手,鐵山一擺手,止住了他們。

鐵山冷冷地說道:“你們兩個,小醜跳梁,犯我跤館者,雖悍必誅!”

小筐子橫身向前,將哥哥擋在身後:“少廢話!你,強霸地盤,連俺們討口飯吃的地方都不給,還充什麽民族英雄?流氓惡棍而已,有種上台比擂,俺不一定就懼你!”

“你配嗎?”鐵山的眉頭擰了起來,然後一揮手,“把這兩個歹人給我拿下!”

小筐子一笑:“俺就打到你覺得俺配!”

六七個鐵上弟子叫著:“犯我師者必死!”衝上前去。

其中一個弟子抬腿踢向小筐子,小筐子出腳相迎。

一聲碰撞,那弟子慘叫一聲抱著自己的腿倒在地上,不停地抽著涼氣。

他的腿骨斷了。

另一個弟子抓起身邊的凳子砸向小筐子,小筐子舉拳相接。“哢!”拳頭砸碎板凳後,又擊中那弟子麵門。

“噗!”鮮血從那弟子鼻孔中湧出,又一聲,“噗!”嘴裏吐出幾粒血乎乎的牙齒。

十幾個弟子和手下,根本不夠小筐子打的。

當他們都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時,鐵山終於覺得麵前這一對兄弟不好對付了,沒想到讓手下小弟收地皮費竟然會惹到不要命又不服管的硬茬子了。

“住手!”鐵山一聲怒喝。

“怎麽,想跟俺上擂台較量?”二筐子問。

那些尾隨的百姓忽忽拉拉湧進了武館,看場的弟子方才全被大筐子兩兄弟打趴下了,哪有人攔得住這些賣呆看熱鬧的?

而館內的觀眾也圍了過來,都想看看鐵山怎麽應對這兩個棘手的老坦兒。

鐵山圓睜虎目,半天不吭一聲,他握緊拳頭,手指關節咯嘣嘣直響。

而那對兄弟卻假裝一臉輕鬆,嘴角還掛有一絲蔑視的嘲笑。

更過分的是那個大筐子,居然一腚坐在了埋拉八汰行李上,抻個懶腰說:“你到底敢不敢比擂?半天不幾八吭聲,俺都等困了,要不,俺先睡一會兒?”

大筐子的囂張氣焰,激怒了賣呆民眾,他們不堪忍受鐵山跤館遭此羞辱,無法容忍奉天英雄受到輕視和挑釁。

人叢中,突然有人帶頭喊起來:“一二——”

眾人齊聲隨和:“叉——你——媽!”

接著,全體一心,粗野咆哮:“一二——抄你媽!”

“一二——叉——你——媽!”

“一二——叉——你——媽!”

“一二——叉——你——媽!”

……

人們再次團結一心,踏腳呐喊。

如果眾人一齊出手,估計應該能把哥倆打成肉醬了。可沒人出手,他們其實希望看到鐵山能親手把這哥倆打趴下。

聽,他們又在喊:“鐵——山,削死他!”

“鐵——山,削死他!”

“鐵——山,削死他!”

……

在民眾震憾的哮吼聲中,鐵山一擺手,命令弟子:“備好褡褳,比擂!”他不能示弱,不能當縮頭烏龜。但他知道,這一架,不好打。

跤館因為沒有看場子的人了,完全開放,座無虛席。連過道上、牆壁邊都擠滿了人,有人甚至坐到了窗台上。

雙方準備之時,場上又響起了整齊而有節奏的口號聲:“鐵山加油,加油加油!鐵山必勝,必勝必勝!”

在無數雙眼晴的注視下,鐵山亮相,依然那般強壯,依然那般英武!

又是將雪白的褡褳高高拋起,然後一個旋子飛身上台,身體未落地,褡褳已穿在了身上。

“勇不沾塵!”

“勇不沾塵!”

……

萬眾一心,為鐵山捧場,他們不遺餘力地呼喊著。

兩兄弟中,上場的是小筐子。

他的褡褳也是白色,但是滾了黑邊。

隻見小筐子也像鐵山那樣,將褡褳拋向高處……

眾人屏息看著,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小筐子一個空翻,在空中連續翻騰三周,看得觀眾眼花繚亂,而就在他翻騰時,也在身體未落地前穿好了褡褳,然後穩穩落地,氣定神閑。

眾人連歎帶讚:“這兔崽子不白給!”

“有點真功夫。”

“鐵山碰到對手了。”

……

沒有裁判,二人上台就幹。

小筐子假裝去搶把,但鐵山動作快似閃電,騰身閃過後,腿上一個撩子掃去。

出腿之快,無論是誰,也休想躲過,性急的觀眾已經發出叫好聲了。

其實,小筐子搶把子是假,他就想撩撥鐵山出手。

觀眾們沒料到,小筐子不僅躲過了鐵山的撩腿,而且同時出腳還擊,一腳蹬向了鐵山大腿內側。

他的動作比鐵山更迅捷,也許隻比鐵山快了不到半秒,但鐵山就未能躲過,這一腳,蹬在了鐵山腿上,鐵山竟雙腳向後一滑,身體稍稍晃了幾下,但立刻一個馬步站穩了。

這也虧得他功底深厚,否則,挨上這一下,重則骨斷筋碎,輕則也得摔個跟頭。

“武術加跤,武術加跤!”外行看的是熱鬧,內行看的是門道,觀眾中有真正的跤迷,他們看出小筐子的身手不凡了,他的功夫是武術加跤,而且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小筐子又一腳掃過去,鐵山早就跳閃開,同時也一腳踹向小筐子肩膀。

“鐵山大師也是武術加跤!”又有人喊起來,興致勃勃充當現場解說。

但小筐子並未閃躲,而是踏前一步,接住了鐵山踢向他的那條腿,同時腳下向鐵山使出一絆,這一招是接腿摔。

鐵山力大無窮,他繼續發力,不僅掙脫了抱住的腿,而且這一腳終於踢中了小筐子。

與此同時,小筐子一個踢兒,也踢中了鐵山腳踝。

在眾人驚呼聲中,二人幾乎同時倒地,又立刻同時躍起。

但鐵山心裏清楚,他比小筐子先倒地百分之幾秒。

全場寂靜無聲,人們似乎在等待什麽。

而台上,鐵山與小筐子也在對視。

時間好像停了下來。

終於,鐵山低聲道:“你贏了。”

他脫下白色的褡褳,方才倒地的瞬間,那上麵已經沾染了台上的灰塵,“勇不沾塵,已成往事。”

鐵山沉痛地說。

“承讓!”小筐子雙手抱拳。

自從有鐵山跤館以來,鐵山還是第一次被人摔倒。他沮喪到了極點,他從未想過,該怎麽麵對失敗,因為他無敵,但那是在今日之前,從這一時起,他成了敗將。

不知如何麵對失敗的鐵山,也不知自己下一刻該幹什麽,他麵無表情,向門口走去。

擁擠在過道上的觀眾,自動讓出一條道來,無言地看著他們心中曾經的英雄走過來,又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鐵山走到了跤館門口,他沒有回頭,人們隻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黃沙中,天地一片蒼茫。

那一日,奉天遭遇強沙塵暴。

當觀眾陸續散去後,大筐子小筐子哥倆也背上行囊打算離開。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二位壯士,留步。”

兄弟倆停下腳步回頭看,說話的那人派頭十足,渾身上下透著威嚴,而額上一道明顯的疤痕,似乎在顯示,這是個經曆過出生入死的人。

小筐子愣嗬嗬地問:“幹嗎,想給鐵山掙口袋?”

“混蛋東西,咋跟常議長說話的?”那人身後的兩個保鏢掏出盒子槍,直指兩兄弟。

常疤拉對保鏢道:“不必,趙胖楊瘦,你倆把槍收回去。”

然後對兩兄弟道:“你們想不想留下來?今後跤館館主就是你們兄弟,我已想好,跤館改名為‘兄弟跤館’,兩位好漢意下如何?”

大筐子一臉不解,“兄弟跤館?這跤館不是鐵山的嗎,你做得了主?”

“廢話,”趙胖不屑地說,“鐵山算什麽東西?他就是俺們常議長的一條狗!”

“這家跤館真正的主人是咱們的常議長!”楊瘦說道。

兩兄弟愣在了那裏,常疤拉微微一笑,“怎麽樣,想好了嗎?嘮一嘮?”

大筐子點點頭,“中,嘮一嘮。”

常疤拉將兩兄弟讓進包廂。這一嘮,常疤拉方知,這兩兄弟,之所以功夫了得,是因為早年曾得津門名師四大張親傳,四大張,分別是張捆羊、張狼掏、張小絆和張撩腿。

而流落關外,則因為他們是鹽幫的首領,鹽幫被直係官府打得七零八落,他兄弟二人為逃避追捕,隻好一路賣藝,淪落到奉天。

可見他們的本事,也是在一場場血戰中千錘百煉出來的。

次日,跤館更名。

前來看熱鬧的不亞於昨日。

“唉,‘鐵山跤館’說沒就沒了,俺小時候就看鐵山大師摔跤,如今俺都快二十歲了。”

“這哥倆也太邪乎了,竟然能把鐵山打倒,可惜呀,再沒有‘勇不沾塵’了。”

……

世態炎涼,昨日那些還是鐵山門生的痞子地賴,今日全拜在了大筐子小筐子兄弟腳下。

他們哪裏知道,昨日那哥倆也曾在常疤拉麵前深行揖禮,真誠發誓:“士為知己者死!今後,俺哥倆的命就歸常議長了。你讓俺上刀山下火海,俺萬死不辭!”

“兄弟跤館”,又能上演什麽樣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