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方家危急

一場大雨過後,天氣突然暴暖,樹葉更濃密了,地裏莊稼也瘋長。

但鄉下小子們對冷熱並不敏感,大熱天裏,也在烈日下玩耍。

四愣子、五鼻涕、六嘎子就是這樣,他們光著上身,也不管陽光暴曬,就在村口打尜玩兒。

“打尜”,是一種民間遊戲,也可以說是傳統體育活動,即便到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仍是東北城鄉男孩兒最喜歡的遊戲,可惜到了七八十年代後就失傳了。

這種傳統體育活動,如果加以開發完善,發揚光大,申請為奧運項目,也並非不可能,至少也會成為國際比賽項目。

但是某些豬腦袋們屍位素餐,絕不會考慮這些有意義的事。

“尜”,就是將一段手指粗細的硬樹棍,截成半拃來長,兩頭削尖,呈棗核形狀。

也因此,老一輩人形容尖額頭尖下巴這種兩頭尖臉型的人,就會說:“瞅這小子那逼樣,臉長得像個尜。”

玩兒尜的時候,先將尜放在地麵上,手持木板,輕輕磕一下尜的某一端,當尜彈起時,再用手中木板將尜擊打出去,而遠處對麵夥伴也用木板將尜擊回來,雙方你來我往,“劈啪劈啪!”倒也有趣。

幾個夥伴正玩兒在興頭上,忽見一夥人橫著膀子走來。

為首的一條大漢,橫眉豎眼,氣勢洶洶。他敞著懷,胸口處長有一撮濃濃的紅毛。

大漢身後還跟著兩個同樣氣勢洶洶的小夥子。

而卜大白唬則緊隨在大漢身邊,一邊走一邊往前指指點點,“快到了,紅爺,村東頭把邊的就是他們家了。”

眾多村民尾隨在這夥人身後,邊走邊議論:“喲嗬,這回有熱鬧看了,這夥人要滅了方老牛家。”

“是呀,聽說方老牛把鎮上來的卜老拐手指頭掰折了,這是卜大白唬特意進縣城,會來了城裏一霸老紅毛,為他爹報仇呢。”

……

四愣子等人丟下手中的尜,攔住一個小孩兒問:“這夥人真是去三傻子家幹仗的?”

那小孩兒點頭道:“就是,他們剛才說了,要把老方家的人胳膊腿全卸掉。”

“啥玩意兒?”五鼻涕驚得張大了嘴。

“三傻子在哪兒呢?一直沒看著他呀。”六嘎子問。

四愣子說:“肯定又去後山練他的旋風腿了,三年了,他哪天不練?”

“那快叫他別回家了,他要是不知道家裏出事了,傻拉吧嘰地跑回來,還不得被那個什麽老紅毛把胳膊腿卸了?”五鼻涕急了。

三個夥伴一商量,便撒丫子跑向後山去通知三傻子。

果然,三傻子正在後山腳下的大樹旁練他的旋風腿。

每一次轉身飛踢,都狠狠地踢中樹幹。大樹被踢得嘩啦啦直顫,樹葉也簌簌落下。

“三傻子——”四愣子老遠就喊。

三傻子扭頭一看,樂了,向三個夥伴招手:“快過來,快過來!俺還尋思練完功去找你們呢。”

這時,那幾個夥伴已跑到了大樹下,一個個累得直喘。五鼻涕問:“你要找咱們幹啥?”

三傻子一笑:“你們幾個等著。”

說罷,抱住樹幹,“哧溜哧溜”爬上去,樹杈上,用草繩掛著一隻瓦盆。

三傻子用將瓦盆吊送下去,喊著:“接住了,看看裏麵有啥好東西!”

此時,三個夥伴已經忘了來找三傻子的目的,他們的心思全被瓦盆勾引去了。

“哇!”接過瓦盆時,三個夥伴同時發出了驚喜的叫聲。

滿滿一盆鹹菜,是醬缸裏醃透了的鹹菜,醬香味撲鼻而來。

黃瓜、豇豆、蘿卜、疙瘩頭,還有農村人通常叫成“豬耳朵”的氣豆……各種鹹菜,應有盡有。

“實在是香啊,隻有三奶奶醃的鹹菜才有這麽香!”

三個夥伴口水早就流到了下巴上。

那年月,莊戶人家,吃飯時,也就是切一點鹹菜,全家人就飯吃。這一瓦盆鹹菜,足夠一家人吃一年的了。

三傻子從樹上下來時,三個夥伴摟著他連蹦帶跳,還興高采烈地唱起來:

“嗚哇嘡,嗚哇嘡,娶個媳婦尿褲襠……”

“三傻子,哪來的這麽多鹹菜?”樂過之後,四愣子問,“在哪兒偷的吧?”

“滾犢子!你傻哥是偷偷摸摸的人嗎?”三傻子讓大夥圍著鹹菜盆坐下,然後他小聲說,“咱村三奶奶家醬缸裏的鹹菜不是最好吃嗎?昨天咱家吃黃米飯時,我就悄悄藏起來一點兒,攥成黃米飯團,扔到三奶奶家醬缸裏了……”

事情就是這樣,三奶奶每天都翻攪醬缸,她認為隻有這樣,缸裏的大醬才更香,醬裏的鹹菜也才會好吃。

可是,今天早上三奶奶攪和醬缸時,忽然就發現醬缸裏有一團團黃乎乎的黏東西,她惡心得差點嘔出來。除了粑粑,還有啥東西會是那樣?

農村人,往往瞧不起不如自己的人家,也往往見不得別人家比自己好。三奶奶的醬比別人家的香,那必然會遭嫉妒哇。她就曾經聽到別人悄聲叨咕過:“早晚她家醬缸裏會被人扔進屎橛子。”

三奶奶就認為這一缸連鹹菜帶大醬被哪個缺德鬼扔進粑粑了,氣得正要連醬帶菜全都倒掉。

可正巧,她看見三傻子從院門外經過,就合計:“這小子傻乎乎的缺心眼,不如把鹹菜送給他,反正他也吃不出個香臭,更不在乎幹淨埋汰。”

於是,三奶奶叫住了三傻子,把鹹菜撈到瓦盆裏送給了他,還說:“三兒呀,你有口福了,這些鹹菜你趕緊拿家吃去吧,不要告訴別人啊!”

幾個夥伴聽過三傻子的講述,樂得在草地上直打滾,然後就開始吃鹹菜,反正不遠處就有山泉流淌,吃渴了就喝水唄。

眼前有好嚼咕,他們早就把老紅毛來方家打架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

此時,卜大白唬已引領著老紅毛和他的兩個徒弟大野驢、二野驢來到了老方家院門外。

方老牛也率老大老二兩個兒子迎出門來,虎視著不速之客。他們身邊,大黃瞪眼吐舌,齜著白牙,鬥誌昂揚,隨時準備猛撲上去。

方大嬸回娘家還未回來,三傻子不知去哪兒淘氣了,家中剩下的全是精壯能打的,沒有一個累贅,方家爺仨也就底氣十足。

主人底氣足,大黃就英勇無畏,它時不時地衝著老紅毛他們凶巴巴地吠上幾聲。

雙方距離三四丈遠,方老牛雙眼一瞪,目光如刀,習武的人,那目光之犀利,能把人嚇破膽。

可他的雙眼卻並沒有落在老紅毛身上,似乎眼前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以此表示對老紅毛的輕視。方老牛瞪著大野驢問:“你叫老紅毛?聽說你要滅了俺老方家?”

他故意如此,假裝沒把真正的老紅毛放在眼裏。老紅毛心裏這個氣呀,難道自己長得不夠威武?難道自己的氣勢鎮不住別人。

大野驢見方老牛在問他,便上前一步,牛哄哄地回答:“咋的,俺就是老紅毛,今個兒你要是不跪地求饒,把你家的地白送給卜大白唬他爹,俺就卸了你們全家人的小胳膊小腿。”

方老牛一笑:“嘿嘿,俺當老紅毛多神勇呢,鬧了半天就長成你這逼樣啊!真是見麵不如聞名。”

老紅毛氣得胸口那撮紅毛都豎了起來,他“啪嘰”,拍了大野驢一脖溜,順勢又踢了他一個腚跟腳,粗野地罵道:“操你媳婦兒的,誰叫你冒充俺了?你長成這副屌樣,嗬啦巴磣的,憑啥冒充老子?”

然後,又衝方老牛喊,“老方家的人聽著,俺才是老紅毛,趕緊下跪叫爺!”

方老牛低下頭去,裝模作樣滿地尋覓,口中還叨叨咕咕的:“在哪兒呢?老紅毛在哪兒呀?怎麽光聽得見聲音看不到人?”

老紅毛跺腳咆哮道:“你他奶奶的往哪兒撒摸呢?爺爺這麽大個人你沒看見哪?”

“哎呀呀,”方老牛冷嘲熱諷道,“俺一直聽說老紅毛就跟豆鼠子一般大,還會鑽洞,俺就隻好在地上尋摸,看老紅毛到底鑽哪個鼠洞裏去了,沒想到你是老紅毛啊,你連剛才那個冒充的老紅毛都不如,失敬,失敬。”

老紅毛頓時怒火中燒,一揮手,“上去,滅了他全家!”

大野驢、二野驢答應一聲,就要衝過去動手。

大舌頭、二舌頭也一聲怒吼欲上前拚命。

突然有人一聲喝叫:“慢著!”

方家能否逃過一劫,又是誰在喝令雙方慢著呢?

不往下看又怎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