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功
嶽飛並沒有因為斬殺了幾個金人而興奮,甚至他也沒有意識到,留下一堆屍體,堆在道路中間是什麽含義。他隻是覺得事情很蹊蹺,按照道理,金兵應該在自己的前麵,他已經做好了遭遇血戰的準備,但是他卻很輕鬆到了陽武,反過來,金人落在了他的後麵。
而城中那位提刑官劉豫也很奇怪,明明是一介文人,卻似乎比誰都勇敢,嚷嚷著運糧進京,盡忠朝廷。
大宋朝什麽時候,有這麽多忠臣?
嶽飛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但是他向來深沉內斂,不會輕易表態。他繼續繼續指揮部下,對金人發動襲擊……這幾百敢戰士也見見找到了節奏,不需要和金人硬碰硬,如果遇到了小股金兵,就一湧齊上,直接吞了。遇到大部隊,就不斷襲擾,引誘金人追擊。
隻要金人追趕,把他們調動起來,機會就來了。
嶽飛的打法,絕對堪稱無賴之極,但是既然是交戰,哪裏有高尚低俗之分,隻要能贏,不就行了。
不到一天的功夫,嶽飛和金人交戰超過了五次,前後擊殺金兵超過八十人,自身損耗才三十多。
這個交換比例讓所有敢戰士倍受鼓舞,金人也不是什麽天兵天將,馬上就到了夜晚,繼續對金人發動襲擊,沒準還能贏一把大的。
就在所有人躍躍欲試的關頭,嶽飛卻把王貴、張憲、徐慶幾個叫到了近前。
“這一夥金人的統帥是完顏闍母,他是完顏阿骨打的兄弟,是宗望的叔父,在金國宗室當中,驍勇善戰,非比尋常。”嶽飛沉聲說道。
王貴繃著臉,試探道:“鵬舉的意思,是讓我們小心,不要輕敵?”
“不是!”嶽飛搖頭,“我是在想,以他的身份,為什麽會親自統軍,又為什麽會謀取陽武?”
“這個……自然是為了陽武的糧草。”張憲試著猜測。
嶽飛微微搖頭,“陽武小城,根本用不到闍母親來。而且你們沒有注意到,金人進軍速度不快,看起來步步為營。可若是真的想要糧草,為什麽不速戰速決,就不怕糧草運走,或者毀壞嗎?”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全都猜不透。
王貴凝眉道:“鵬舉,你有什麽想法,就跟大家夥說吧,我們都聽你的!”
徐慶也跟著點頭,“是啊,都是自家兄弟,就別打啞謎了。”
嶽飛苦笑,“我不是打啞謎,而是我真的猜不透,隻是覺得這裏麵有事情。”
“那我們要怎麽辦?”王貴問道。
嶽飛沉吟道:“這樣吧,我們今夜不去攻擊金人營壘,而是分成四隊,在陽武和金人中間,探查情況,如果發現什麽異常,就把人抓起來,仔細拷問,先弄清楚金人的籌算再說。”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一起點頭,就這樣,嶽飛、王貴、張憲、徐慶,四個人各自領一百敢戰士,散布開來,尋找蛛絲馬跡。
而此時陽武城中,劉豫的住處,潛進來一個年輕人,正是劉豫的兒子,劉麟。
“父親,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糧食為什麽沒有運出去?那個金狗都生氣了!”
劉豫老臉一沉,嗬斥道:“什麽金狗!完顏闍母可是金國宗室大將,咱們往後想要飛黃騰達,還要靠著人家的。”
劉麟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爹,你說他不洗澡,不刷牙,還成天吃半生不熟的馬肉,哪裏像個宗室貴人啊?”
劉豫哼了一聲,無奈道:“趙家的人倒是每個都細皮嫩肉,體麵瀟灑,可惜都打不過金人,是一幫中看不中用的廢物點心。”
劉豫怔了片刻,似乎有些後悔,可很快甩甩頭,把不該有的念頭徹底掐死。他輕咳一聲,“我原打算詐出糧食,當成禮物,獻給大金。偏偏來了一隊兵馬,給了那個蔣興祖膽氣,他已經不聽我的話了。”
劉麟一驚,“父親,那可怎麽辦?”
劉豫嗬嗬笑道:“這麽點小事情,豈能難得住為父!我已經想過了,機會就在眼前,區區幾十萬石糧草算什麽,若是能把整個西軍都獻給大金,那時候咱們父子在大金的地位必定非比尋常!”
劉麟眼前一亮,到底是老爹,說話就是帶勁兒,可大宋西軍好歹幾十萬人,哪怕是幾十萬頭豬,也不能一口吞掉。
該怎麽辦,可要好好籌謀一下。
劉豫嗬嗬笑道:“昏君年前的時候,就給隱居的種師道下了勤王旨意。老種此刻正在調兵遣將,他必定會沿著黃河,順流而下。西軍倉促趕來,缺少糧草,沒法作戰。陽武這裏的幾十萬石糧食,就是老種誌在必得的東西,也是朝廷不能放棄的。”
劉麟聽著,頻頻點頭,“爹,您老高見,那咱們該怎麽辦?”
劉豫智珠在握,笑道:“我讓蔣興祖跟我聯名,給老種寫一封求援信,讓他兼程救援。然後我擺出一副死守陽武的姿態,坐鎮城中。再讓完顏闍母率領人馬,包圍陽武,坐等老種上鉤,不就行了。”
劉麟深吸口氣,仔細盤算著老爹的計劃,漸漸的眼睛冒光,激動地渾身顫抖。
這一招實在是太絕了。
拿陽武的糧草為誘餌,吸引老種前來,等他領著大軍到了,卻發現根本是個精心準備的陷阱。
陽武已經是金人的,完顏闍母雖然是個地地道道的蠻子,但是他打仗是沒的說,老種也很難是金兵的對手。
假如一下子滅了大宋西軍精銳,等於徹底斷了京中文武最後的念想。
到了那時候,狗皇帝趙桓還敢嚷嚷著死戰到底不?
真不是我們無情,非要幫著金人,實在是趙官家不留退路,居然連童大王都殺了,殺我們還不是小菜一碟!
“父親,老種相公可是素有名望的大將,他能上當嗎?”
“哈哈哈哈!”劉豫朗聲大笑,“傻小子,你還是太嫩了,就算種師道不來,也有人會逼著他來的。”
劉麟思忖了片刻,興奮道:“父親說的是官家?”
“嗯!”劉豫道:“我會讓蔣興祖跟我一起向開封求援,我們寫血書,賭咒發誓,和陽武共存亡。就算趙宋皇帝不著急,還有那麽多宰執相公,甚至還有不少禦史言官。”
“這些狗東西肯定會彈劾老種,說他擁兵自重,圖謀不軌,到時候就算老種不想來也不行了。大宋朝別的東西沒有,就是這幫自以為是的文官,要多少有多少,禍亂天下,就是這些人的罪過!”
劉豫這一番分析,堪稱環環相扣,鞭辟入裏,劉麟聽得頻頻點頭,喜不自禁,他簡直想給老爹磕頭,大呼聖明。
“爹,孩兒隻有一件事想提醒父親,您老可也是大宋文人,您還當過禦史哩!”劉麟賊兮兮道。
“呸!”劉豫氣得啐了兒子一口,“兔崽子,別在這貧嘴,我可告訴你,咱必須想清楚了,從今往後,咱們都是金國的臣子,別總是說什麽大宋官家,咱眼裏隻有大金國主。還有,別管人家金人有什麽習慣,人家都是貴人,手握大權,能決定咱們爺倆生死。要是因為一句話說錯,惹惱了他們,我可不認你這個兒子!”
劉麟連連點頭,把老爹的話記下了。
“爹,我現在就回去,跟闍母把老爹的方略說清楚。隻是他沒見到糧食,反而遇到了一夥宋兵襲擊,死了不少人,他心裏很不高興,似乎疑心父親……”
劉豫一聽,頓時不悅,忍不住道:“蠻夷就是蠻夷,你把一顆心拿出來給他,他還……”劉豫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打住。
“闍母統禦千軍萬馬,仔細些也是人之常情,我寫一封信給他,把其中的關鍵說清楚,你再好好講,拿出耐心來,隻要這事情做成了,咱們父子的榮華富貴就到手了。大宋官家容不下咱們,那咱們就投靠大金,放心,咱們的日子會比大宋好一萬倍!”
劉豫滿懷信心,他給兒子寫信,然後親自送劉麟出城。
為了不讓人懷疑,他還繞著陽武走了兩圈,巡邏城防,又跑去了倉庫,一直到了後半夜,才返回住處,提筆寫了兩份東西,才來見蔣興祖。
“蔣縣令,看樣子是有金人大隊人馬殺來,我想把陽武的事情告訴朝廷,再向老種相公求援,你看看吧!”
蔣興祖接過了劉豫所寫的東西,頻頻點頭,“的確有道理,我這就派人送出去。”
劉豫鬆了口氣,打著哈氣,轉身要走,可突然有人堵住了門口,嶽飛赫然出現劉豫麵前!
“奸賊,還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