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收不得呀
大秦國都鹹陽王城有一條筆直的街道將王城和坊市連接在一起,因為這條道路的最北端是一座高大宏偉的章台門所以這條路就叫做章台街。進了章台門之後是一條筆直的青石鋪砌的寬闊的甬道,甬道的盡頭就是坐落在九層台階上的章台宮。
章台宮是大秦的朝宮,是秦王處理政務和日常起居的場所。章台宮後殿書房內,一位身穿黑地紅紋王袍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案後批閱奏章,這位老者就是秦王嬴稷。
嬴稷沒有戴冠冕,雪白的發髻隻用一根玉簪別住,雖然他的眉毛胡子都白了,但棱角分明的麵龐突出了他堅毅果斷的個性,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那犀利的眼神渾然不是一個七十多歲的人應該有的。這個老人的腰身已經不再挺拔,但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卻讓任何人不敢小覷。
一位同樣須發皆白的老宦官手捧一隻長條狀的漆盒悄無聲息的來到嬴稷的身邊。這位老宦官走起路來快似旋風,但他身上的衣帶佩飾卻紋絲不動。
老宦官弓著腰站在嬴稷身邊低頭不語,嬴稷寫完最後一筆這才將筆放在筆架上。
“何事?”
“回大王,冷鋒邯鄲部曲校加急密奏。”
“驗。”
“喏。”
老宦官仔細查驗了漆盒上的封鑒,在確認沒打開過之後這才雙手遞到嬴稷麵前,嬴稷接過漆盒用一把小刀打開封鑒拿出裏麵的羊皮卷兒。
嬴稷看完羊皮卷之後隨手扔在案上,老宦官偷眼看看嬴稷發現大王的臉上不怒不笑,老宦官的心突地一沉。這老宦官名叫黃皓,可以說是嬴稷最信賴的心腹,大小就跟著嬴稷一起長大,陪著嬴稷當太子當秦王,陪著嬴稷經曆了眾多磨礪經曆了數不清的劍影刀光。如今黃皓官拜少府令兼任冷鋒大統領,那絕對是嬴稷身邊說一不二的牛人。可是這封來自冷鋒邯鄲部的密奏就連黃皓這個冷鋒最高長官都沒資格看,因此黃皓也不知道冷鋒邯鄲部的那些娃娃們究竟給他惹了什麽禍事。
要知道冷鋒是聽命於秦王的,派往各國的秘密機構稱作部,一部最高長官稱作曲校。原則上隸屬冷鋒大統領管轄,但是每個曲校都有密奏之權,這是大統領都沒法幹涉的。
常年陪伴在嬴稷身邊的黃皓知道,大王若是怒了事情還有回旋餘地,若是笑了就可大事化小,怕就隻怕這不怒不笑,那是要死人的呀!
黃皓跪倒在地額頭碰到了地上,嬴稷看了一眼黃皓隨後說到:“老貨,你跪在寡人麵前是在請罪嗎?”
“大王,不管密奏中所奏何事,既然惹怒了大王就說明奴的屬下辦事不力,他們辦事不力罪在奴一人,請大王責罰。”
“起來吧。你跟了寡人這麽些年別的沒學會,護下的本事倒是學了個十成十。坐下,看看這封密奏。”
“謝大王。”
黃皓捧起密奏快速看了一遍,他的心立刻落回原處。因為這件事和冷鋒一點關係都沒有,若要一定找出點關係也隻能說冷鋒勘察不力未能實現偵知並作出恰當的安排。
黃皓恭恭敬敬的將密奏放到桌案上,隨即叩首說到:“大王,奴屬下邯鄲部偵知不力,還是有罪。”
嬴稷噗嗤一笑說到:“行啦你這老貨,明知寡人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卻來請罪。不過你的確要申飭各地冷鋒曲校,叫他們耳朵瞪大眼睛不可漏掉任何蛛絲馬跡。”
“喏!”
“說說吧,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大王,趙人恨秦人這在情理之中,可是那些刺殺太子孫的人卻頗為蹊蹺。邯鄲曲校暗中查驗過那些屍體,發現他們既不是冷鋒屬下也不是鐵鷹銳士,他們絕對是某些世家大族豢養的死士。至於為何針對太子孫母子,奴不敢妄加揣測。”
嬴稷嘿嘿一笑說:“你不是不敢揣測,你已經知道是誰主使的,你隻是不想說而已。看看這個。”
一份奏疏扔到黃皓麵前,黃皓都不用拿起來隻用眼睛一掃就知道那是太子贏柱請求冊封麗榮為安國君夫人的奏疏。
黃皓沉吟片刻說到:“大王明鑒,太子就不會做這樣的蠢事,想必是巧合而已。”
“嗬嗬,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你說得不錯,太子沒必要做這樣的事情但是他身邊的人卻能。哼!仗著受寵竟敢暗中殘害王室血脈,是誰給她的膽子!”
“大王息怒,太子妃生於深宮多這期間的厲害想必不會想那麽多,她為安國君籌謀不外是想給自己找個依靠而已,情有可原。奴想定是陽泉君暗中做的手腳,也隻有他才有資格豢養死士。”
“哼!好好的鐵鷹銳士的後代如今竟然成了世家大族的殺手,而且竟然向自己人下手,寡人絕不容他!”
黃皓一見嬴稷的眉毛立起來了就心知不好,嬴稷一怒下了狠手倒黴的可不止陽泉君一家,怕是太子連帶安國君子楚也得跟著受牽連。黃皓連忙從懷裏掏出一份奏疏,這是今天一早散朝之後安國君悄悄塞給黃皓的。
“大王請看,這是安國君的奏疏。”
“哦?說些什麽?”
“這個,還請大王親覽。”
“你這老貨,跟寡人還來這套,念。”
子楚的奏疏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請求嬴稷暫不冊封安國君夫人,要求虛位以待,理由嘛自然是很冠冕堂皇的。
黃皓念完之後偷眼看看嬴稷,卻見嬴稷捋著胡子微微點頭,黃皓懸起的心落回了肚子裏。
“子楚這孩子還是深明大義的,不錯。難怪在邯鄲為質的時候聲名聞達於諸侯,果然是個有眼光的。子楚的奏疏準了。”
“大王英明。大王,安國君剛剛回國身份也還尷尬,大王若是有一幫襯不如親自出麵免得安國君左右為難。”
“嗬嗬,你這老貨收了呂不韋多少好處?”
黃皓擦著汗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雙手遞給嬴稷。嬴稷打開一看卻是十幾顆鴿子蛋大小渾圓晶瑩的珍珠。
“嗯,不錯,這手筆值得你冒死進諫。”
“奴慚愧,奴是想大王壽誕快到了,大王冠冕上的冕旒缺了幾顆好珠子點綴,恰好這十二顆珠子整合用所以就鬥膽收了下來。奴絕對不敢幹政啊,大王。”
嬴稷嘿嘿一笑衝黃皓擠擠眼說:“小皓,你啥德性以為寡人不知道麽?不準私藏,拿出來。”
“奴就知道瞞不過大王的法眼。”
黃皓又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打開呈給嬴稷,錦囊內卻是各色寶石,五顏六色很是耀眼。
嬴稷一把奪過錦囊麵帶得色地說到:“你從小就不會藏東西,這兩個錦囊鼓鼓囊囊的你當寡人看不見嗎。哈哈哈哈。”
嬴稷一笑黃皓心中一陣輕鬆,他知道一場禍事總算是過去了。嬴稷把寶石倒在桌案上,把那些個大顏色正的寶石挑了出來,隨後把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棗裝進錦囊裏扔給了黃皓。
“謝大王賞賜。”
“哈哈,老規矩見者有份。小皓哇,若不是這件事寡人還真不知道有個曾孫還留在邯鄲。那孩子怎麽樣?”
“大王,太子孫名喚趙政,是安國君長子。不過年紀太小還沒發現有何過人之處。其母倒是有些來曆,據說是趙奢的孫女。”
“哦?那也算是出身名門了,倒也和子楚相配。趙奢啊,幸虧這老家夥生了個不成器的兒子,否則焉有長平大捷。如此看來,這趙奢一族倒是我大秦福星。命邯鄲部保護好趙政母子,暗中勘察趙政,寡人倒要看看這個曾孫有沒有王者之氣。”
“大王,太子孫險些被趙軍坑殺,幸賴白宣保護才得以活命,如今白宣就守在太子孫身邊。據邯鄲部曲校密奏所言,白宣護衛太子孫功不可沒。”
黃皓沒提白宣的爺爺是白起,也沒說白宣和趙政能活命還有平原君趙勝的功勞,畢竟趙勝是趙國的人,這功勞還是放在自家人身上合適。黃皓不提白起也是怕嬴稷聽到白起的名字生氣,他一生氣沒準好事就變成壞事了呢。
嬴稷皺了皺眉說:“白宣,就是那個白家子。寡人說過,白家子不功。”
“喏!”
“喏什麽喏,你知道什麽。傳命,安國君夫人之位暫且空置,寡人要親自為安國君擇一佳偶。宣安國君來見寡人。”
“喏!”
黃皓站起身來唰的就竄了出去,嬴稷捏著胡子罵道:“跑那麽快幹啥,急著領賞麽。”
“奴失態,這就慢慢走。”
“滾!”
唰,黃皓滾了出去。嬴稷抿嘴一笑隨後小聲說道:“白起呀,你好叫寡人為難。當初你但凡說句軟話寡人何苦賜你長劍呀,希望你在天有靈,保佑你孫子別跟你一樣是個臭脾氣,不然孤要如何把你該有的榮耀還給你呢。哎。”
一聲歎息回**在書房之內。
秦王嬴稷的詔命一經頒布,子楚的身價陡然暴漲,一時間安國君府邸外冠蓋雲集、車水馬龍。華陽夫人雖然有些不滿但她也不敢公然違背嬴稷的王命,何況嬴稷召見子楚之後對子楚甚是滿意,竟然傳命留子楚夜宿章台宮,祖孫倆秉燭夜談直到天明時分。緊跟著嬴稷就下命子楚臨朝聽政,贏子楚一時間風光無限,世家大族能人異士紛紛投靠。華陽夫人也對子楚越加的籠絡,贏子楚的被動局麵瞬間被扭轉。
雖說沒當上正夫人,但麗榮倒也沒覺得怎樣,她是真心喜歡子楚的,也知道子楚對她寵愛有加,所謂有情飲水飽麗榮也就對名分看得淡了。
此事最大的受益者除了子楚之外就數呂不韋了,太子贏柱從黃皓那裏得知子楚能受到父王召見全是呂不韋暗中運作的結果,盡管這個過程並不明了,但贏柱看到黃皓都對呂不韋讚不絕口也就把呂不韋當做高人,不管去哪都帶在身邊。而子楚對呂不韋更加的信任有加已經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呂不韋名聲鵲起身價陡增。跑到呂不韋府上毛遂自薦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這一天在呂不韋府上,華容夫人,不,現在應該叫呂夫人了。呂夫人正在指揮仆人們掃庭院,不料枝頭喜鵲喳喳的叫個不停。
丫鬟指著喜鵲說道:“夫人您看喜鵲蹬枝好事到來,咱家今天有喜事呢。”
華容笑道:“咱家哪天沒有喜事?”
就在這時隻聽院門處傳來管家的聲音。
“小郎君何來?”
“有勞管家通稟你家主人,就說在下特來拜師。”
“哈哈哈,你才幾歲就要拜我主為師?小郎君,還是過些年再說吧。”
“管家此言謬矣,需知聞道不分先後在下雖小但有一顆求學之心,還請管家通稟一聲。”
“哈哈,說得好,好聰明的小郎君。可惜我家主人不在,不如請小郎君明日再來可好?”
“那我就在這裏等著先生。”
聽到此處華容移步來到府門,她隻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那個小小孩童就再也挪不開眼睛了。隻見這個小男孩生的如同粉雕玉琢一般,兩隻大眼睛忽然忽然透著機靈,一雙小手抱在胸前學著大人模樣顯得那樣的可愛。膝下無子的華容一見立即母愛泛濫,走上前去抱起那個小孩接連親了幾口。
“寶貝,你是誰家的孩子呀?”
“啟稟夫人,我叫甘羅。”
“好,你要拜我家夫君為師,我待他答應了,你該怎樣喚我。”
“師母。”
一句師母叫的華容滿心喜歡,她抱著甘羅轉身就往府裏走,不料老管家悄悄拉住華容的袖子說到:“夫人,家主還沒回來,夫人不好做主吧?”
華容說到:“怕什麽我讓夫君收夫君就得收。”
老管家:“咳咳,夫人老奴有要事稟告。”
華容知道自己的管家不是個無事生非的人,他這樣說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於是叫來丫鬟領著甘羅去玩,她自己麵對管家問道:“有何要事?”
管家:“夫人,這個甘羅收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