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自殺衝鋒
小丘北側的山腳赤麻花藏在百名親衛的隨扈下瞭望前方焦灼的戰陣。
赤麻花藏麵上古井無波,其實心中頗為的焦急,他率領六千人的生力軍攻擊對方近四千饑寒殘破之師,在他想來兩天必會擊潰對手,沒想到的是對麵的那個鄜延路名將曲珍發覺陷入重圍後立即撤上這土山,並且下令挖築胸牆固守,這兩天來雙方不斷就在爭奪矮牆中廝殺,這道矮牆如今就是血牆,在牆的兩側倒斃了數千宋軍和夏軍。
赤麻花藏麾下六千人傷亡了兩千餘,剩下的所有正將副將麾下都是殘破不堪,剩下不足五成的軍力。
昨晚葉悖麻發來軍令命他務必要在今日攻陷曲珍部,最好能擒獲種諤的嫡子種樸。
赤麻花藏知道他今日必須不惜代價的擊破宋軍大陣,否則心狠手辣的葉悖麻絕饒不了他。
不過晨時初的攻擊依然遇挫,宋軍拚死抵抗,眼看著隨著傷亡他們的人數大減,不過退無可退的宋軍拚死搏殺,暫時頂住了一千多步跋子的攻勢。
就在這時候陣線的左翼有步跋子占據了一段矮牆,接著這些步跋子向四周緩慢的擴散著。
赤麻花藏嘴角一翹,他知道時候到了,他猛地一擺手,身邊的號角齊鳴,戰旗瘋狂的舞動,赤麻花藏發出了總攻令,最後的時刻到了。
對麵的山丘上,一個矮壯麵目黝黑的須發斑白的宋將默默的看著矮牆上的廝殺,一個宋卒被一個步跋子的彎刀砍中肩頭,他悶聲不語的一槍刺穿了對手,但是斜對麵的一個鞋拔子猛揮彎刀,將這個宋卒頭顱砍下。
兩個宋卒肩並肩抵抗著四五個步跋子的攻擊,三五個回合後兩個宋卒砍殺了兩個步跋子,但是他們的身軀也被步跋子刺穿倒在血泊裏。
隨著敵人突入越來越多,宋軍的陣型開始崩潰,有些宋卒開始驚慌失措的向後退卻,雖然他們知道其實退無可退,但是不退就會立即死在當場。
宋將長歎一聲仰天不語,身邊的一個指揮拱手急道,
“鈐轄何不和種副將一起隨選鋒突圍,現下還來得,某願留下拖住西賊,”
曲珍搖搖頭,長歎一聲不語回身向後走去。
當他來到土山側後一個稀疏的林子裏,隻見數百上半身鐵甲的精騎安坐馬上,這裏沒有混亂的嘈雜,隻有零星的馬嘶傳來,
“鈐轄,某可以上陣了吧,”
最前麵一個黝黑健壯的宋將拱手道。
“嗯,到了你等衝殺的時候,記住沿著山丘衝下不要回頭,向北突圍,如果能回到大營,就和副總管說曲珍沒有辱沒他的聲譽,”
曲珍向東方一拱手。
“鈐轄以前不是這麽說的,您講的是到了最後時候讓屬下帶選鋒衝殺一番,重創敵軍,我軍還有突圍的可能,”
有些麵癱的種樸臉上**了一下,他咬牙道。
‘那時候本將就是在騙你,因為本將曉得我軍毫無幸理,留下這些選鋒就是為了最後的突圍,’
曲珍笑笑看了看盔甲鮮明殺氣騰騰的五百選鋒,這樣的選鋒鐵騎在鄜延路隻有不足三千,是宋軍最勇武的騎兵,是全軍的先鋒。
為了擋住後麵的追兵的衝擊,種諤一次撥給他八百選鋒,現在剩餘的五百選鋒全在這裏,曲珍沒有讓這些選鋒在山丘上肉搏,選鋒騎兵不是這麽用的,他們不是和那些步跋子步戰血拚腐爛在泥裏的。
現下終於到了他們掩護種樸突圍的時候了,他的生死無所謂,但是種樸作為鄜延路副總管種諤的嫡子不能被西賊活捉,否則那是鄜延路最大的恥辱。
隻是曲珍很悲觀,半鐵甲的選鋒衝擊力十足,但是數裏後戰馬疲敝衝擊力全無,他們會遇到西賊輕騎的圍剿,這點人馬終究太少了,最大的可能是全軍覆沒,但是也許萬幸逃脫呢,不試試誰曉得。
“屬下遵命,”
種樸胸口起伏幾下沒有多說,但是心裏他打定注意臨陣脫逃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死也要殺個血流成河,至於活著落入西賊手中那怎麽可能,無關老父種諤,隻是他就不會允許自己被敵人俘獲羞辱,自裁的勇氣他還是有的,不過二十年後再次躍馬殺賊而已。
步跋子成群結隊的驅趕著隻剩下區區數百名的宋軍,繼續向山丘上攀爬,隻要占據山頂居高臨下羽箭加身,此戰必勝。
當最先的兩百步跋子衝到還有三十步登上山頂的時候,後麵突然傳來退兵的銅鑼聲,而且同以往不同,鑼聲急促到毫不停歇,就那麽砰砰的死命的敲打著。
當先統領步跋子衝陣的佐將大驚之下正要下令撤退,山丘上突然出現了幾十騎宋軍,他們坐騎神駿,都是上好的河曲馬,一身的甲胄,居高臨下般威懾著這些興高采烈登高的步跋子們,讓他們瞠目結舌。
種樸冷笑著看著幾十步外步跋子,他們有的後撤,有的揮舞刀槍,有些抽出弓弩備戰,他猛地一揮手,身後他的戰旗猛烈的揮舞著,蒼涼的號角鳴響了。
種樸甩脫了護身的皮盾,皮盾是護身的好物件,不過此番他沒想過還能生還,這個勞什子毫無用處。
他用刀背輕輕一敲馬胛,戰馬向前一躥,種樸揮舞著長長的斬馬刀如同猛虎下山般第一個衝出。
四周馬蹄踏地的轟鳴中五百選鋒如一股洪流般沿著山脊滾滾而下,吞沒了他們所遇到的一切。
三十步的距離上步跋子的弓弩手隻來得及星散的射出幾十箭,這些箭枝紮在選鋒的鐵甲上隻是微創,隻有一個倒黴蛋臉上中箭落馬,其他的選鋒揮舞著長刀大槍大砍大殺,破開了步跋子的軍陣。
種樸對麵兩個步跋子看到他突入,一個步跋子長槍突刺種樸的左肋,種樸一閃讓過了長槍,接著斬馬刀順著馬勢輕輕劃過這個步跋子的頸部,一蓬鮮血飛濺。
接著種樸的馬刀向前一磕擋開了另一個步跋子砍向他戰馬的一刀,砰的一聲巨響,戰馬的胸骨凶狠的撞擊在步跋子的身上,步跋子騰空而起還沒等到落地,戰馬的鐵蹄踐踏在他的身上,他發出一聲嚎叫接著被踏碎無聲。
種樸揮舞斬馬刀狀若瘋狂般大砍大殺,臨死前他隻求殺特麽一個痛快淋漓。
數百各部落支援來的輕騎在幾個斥候的引領下從山道裏通過,來到前麵的開闊地,前方的河穀裏到處是倒斃的人馬屍體和戰旗,對麵的漫坡上的步跋子用土話興奮的高喊著衝擊,顯然戰局大好。
種師中、種師閔、秦延麵色的凝重的看著上麵的戰況,顯然他們來的有些晚了,西賊的總攻宋軍沒有頂住。
秦延突然看向右側,隻見兩百步外一個山丘的山麓下百餘名盔明甲亮的夏軍隨扈下監軍使、赤麻戰旗飄揚。
秦延知道西夏軍司中兩巨頭,監軍使就是其一,這個將領顯然是此處夏軍的最高將領,
秦延心念電轉,是不是擊殺這個監軍使,不過想想這個危險太大了,這個山丘附近有一千多名的西夏軍兵,雖然他們都經過大戰殘破不堪,也不是他們區區兩百人可以抵禦的,即使擊殺敵人也不能生離此地,秦延沒想過這麽魯莽的自殺般衝擊,那就算了,秦延果斷的放棄。
不過他眼裏看到山坡上宋軍潰散,剩餘的宋軍逃亡途中像是待宰的羔羊,被步跋子追上隨意的砍殺,這個場景太尼瑪辣眼睛,秦延感到心裏堵得很,都是大好的漢家男兒,就這樣拋屍荒野,甚至死後成為諸羌褻玩的戰利品,想想就讓人接受不能。
就在這時候,山坡上突然響起了蒼涼的號角聲,接著一聲聲馬蹄的乍響,從對麵的土山山頂大股騎兵如天神下凡般勇猛衝下,他們身上的鐵甲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如同天神下凡的神祗般擊殺著西賊群醜,迅疾他們衝入了數百名步跋子中。
‘那是九哥,’
種師閔一指前方的某個位置。
“不,這是自殺,”
種師中痛苦的吼道,他知道半甲的鐵騎看著衝擊力殺傷力十足,其實兩裏過後人馬具疲,到那時候就像是待宰羔羊般無助,一般這樣的衝陣要有輕騎護衛,選鋒鐵騎破陣殺敵,輕騎隨扈,待選鋒人馬疲敝,輕騎取代鐵騎擴大戰果,選鋒則可以落在後麵修整了。
現下這些選鋒猛烈的衝鋒殺傷敵人後衝下山坡最後人馬俱疲被西賊所困,沒有生還的可能,種樸這就是在自殺,而他卻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