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章第一節 金國可汗
萬曆四十四年四月底,赫圖阿拉。
自從努爾哈赤建立大金國以來,位於遼東邊鄙之地的赫圖阿拉城便猶如重生一般,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從一個邊地小城變成了繁華市井。
建州女真的部眾大都聚集在此,而且不斷有遼東各地的漢人及其他各部族的丁口被抓到這裏,淪為建奴的包衣奴才。一時間,赫圖阿拉的人口暴增。
一日,在赫圖阿拉城西的校場上,密密麻麻的站著數千形形色色的奴隸。有漢人,也有達呼爾、鄂倫春等所謂的野女真。
這些奴隸站在烈日之下暴曬了半日,像是在等待什麽。一些體質較弱的奴隸被曬暈倒在地上,很快就被人拖走處理掉了。
在這些奴隸的周圍,有數百甲胄齊全、披堅執刃的建奴士兵,虎視眈眈的守在四周。
突然,一陣低沉的號角聲響起,隻見一隊鐵騎衝入了校場,騎士全都是身披雙層重甲的兩黃旗精銳,戰馬都是百裏挑一的重甲龍駒,鐵騎之中簇擁著一人:長麵濃眉,目含凶光,身材魁梧,威勢極重,此人正是大金的開國皇帝: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在眾旗主和親衛鐵騎的簇擁下來到演武台前翻身下馬,緩緩走上高台。
演武台下異常安靜,數千奴隸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他們深知高台之上的大金皇帝凶殘異常,任何不經意的舉動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努爾哈赤昂首俯瞰整個校場,一張長滿絡腮胡子的長臉陰沉至極,皇太極、代善、阿濟格、莽古爾泰、阿敏五名旗主恭敬的站在一旁。許久,努爾哈赤對下首的皇太極示意,然後一言不發的坐到了傘蓋之下。
皇太極意會,朝著端坐的努爾哈赤跪拜,而後起身朝著台下的數千奴隸高聲喝道:“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從今日起,你們就是我大金的勇士,就是大金皇帝陛下的奴才。從今日起,你們就要為大金浴血奮戰;第二:全體就地格殺!”
皇太極環視全場,惡狠狠的問道:“誰不願為大金效力?誰!”
在場的數千人低著頭沒有人說話,在當奴才和立刻去死之間選擇,所有人都選擇前者。
皇太極滿意的笑了笑,吩咐手下將奴隸編入各旗,一回頭看見自己的一個近侍來到台下,神色緊張像是有事情稟報。
“什麽事?”皇太極走到離其他旗主較遠的一邊,將近侍招到眼前問道。
那個近侍稟道:“啟稟主子,據報:鑲紅旗的一個牛錄前些天前往遼河流域抓漢奴,但是歸期已過,整個牛錄至今未歸、音信全無。”
“什麽!”皇太極大吃一驚,心中急速盤算著:“整個牛錄失蹤了,不可能是叛逃,那怎麽回事?難不成被明軍吃掉了?吃掉我大金一個牛錄的勇士,遼東有如此悍勇的明軍嗎?不可能!”
“不過,不管是什麽原因,這都是一個打壓代善(代善掌管正紅、鑲紅兩旗,實力強勁)、鞏固我正白旗地位的好機會!”
皇太極拿定主意,快步來到努爾哈赤麵前,一把跪了下來。
各旗旗主一見堂堂正白旗旗主如此行事,必定是出了什麽大事,都是心中一跳。
代善和其子嶽托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不安。
努爾哈赤見皇太極如此,臉色陰了下來,冷冷問道:“何事。”
皇太極努力裝作一副異常恐懼的樣子,回答道:“啟稟父汗,出大事了。”
“何事!”努爾哈赤一聲暴喝。
皇太極聞言一驚,不再故作姿態,連忙說道:“啟稟父汗,據報:鑲紅旗的一個牛錄,在外出抓奴的時候失蹤了。”
代善和嶽托大驚失色,父子兩人直接跪了下來,代善更是手腳並用地爬到努爾哈赤麵前不住地磕頭。
努爾哈赤沒有說話,一雙鷹眼冷冷地盯著嶽托,嶽托頓時感到如墜冰窖。
“嶽托!你來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努爾哈赤沒有理會爬到眼前的代善,冷冷的說道。
嶽托心中十分惶恐,說道:“啟稟大汗,前些日子旗中確實派了勇士尼祿出去抓奴。但是約定的歸期已過,仍不見尼祿所部回來。就在昨日,尼祿所部的一些勇士逃了回來,聲稱尼祿率部遇到了一支非常悍勇的明軍,力戰不敵被這支明軍擊潰了。”
努爾哈赤緩緩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逼向嶽托,問道:“那支明軍有多少人?尼祿有多少人?”
“回大汗,尼祿所部有將近五百人;據逃回來的勇士說,那支明軍同樣有數百人,特別是其中數十人尤其堅韌,幾乎是以一敵十。”
努爾哈赤又問道:“那你為何不報?大貝勒你為何不報,你以為自己是朕任命的攝政就可以不用向朕稟報事務了嗎?!”
代善光禿禿的腦袋上滿是豆大的汗珠,整個人在努爾哈赤的威壓下幾乎快要虛脫了,此時強打精神說道:“回大汗,兒臣父子覺得此事有蹊蹺,遼東的明軍是什麽樣子?怎麽可能有如此戰力,臣怕此事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所以將回來的勇士聚在一處禁足,想將事情查明再向大汗稟報。”
努爾哈赤看著代善不置可否,不久又來回踱步起來,像是在考慮什麽事情。過了一會,努爾哈赤說道:“不要小看明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難保南朝不會再出精兵強將,這件事情也許就是真的。”
“什麽?”
“不可能!”
皇太極等幾名旗主聽到努爾哈赤的話都十分詫異,在他們的心裏,自從前遼東總兵李成梁死後,遼東乃至大明朝就再也沒有人能入得了眼了。
努爾哈赤看了看眾旗主,心中有些不快。倒不是因為損失了一個牛錄的兵力,在他的眼裏人命猶如草芥。努爾哈赤是在惱怒這些族中幹城、八旗旗主們自大自滿、目中無人。
努爾哈赤心中冷笑著:“現在大金國兵鋒甚銳,在遼東確實不懼明軍,幾十名大金勇士就能擊敗數百甚至上千明軍,但是這並不能說明大明不堪一擊。現在坐在北京城裏的那位皇帝可是一位千古帝王啊,征戰四海至今尚無敗績呢;而明廷相比於大金來說太過巨大了。”
“哼!”努爾哈赤冷眼看著皇太極、代善、莽古爾泰等人說道:“明國人口數以萬萬計,疆域幅員數萬裏,而我大金呢?隻有遼東一隅、人口十數萬!”
“朕不相信尼祿會帶著一個牛錄的勇士叛逃。所以,朕相信尼祿是被明軍擊敗了。你們不信嗎?”
眾人恭敬地站在一邊口稱不敢,努爾哈赤看了看幾名旗主:皇太極有些發呆,像是在思索著什麽;代善和嶽托擔心被責罰有些心不在焉;其餘幾人則對自己的話有些不以為然。
“你們要記住,有朝一日對明廷開戰,切不可輕敵冒進,因為明廷可以戰敗一百次,我們卻一次都敗不起!”
“遵旨!”眾人應道。
努爾哈赤看向嶽托,問道:“可知道是哪部明軍所為?”
嶽托趴在地上回答道:“回大汗,奴才派出的探子昨日回報,這支明軍是遼陽總兵劉鋌的部下,領軍的將領就是他的獨孫,劉雲威。”
努爾哈赤點頭說道:“這就對了,那劉鋌可是一員虎將啊。當年明廷在朝鮮鏖戰倭人的時候,劉鋌就屢立戰功、威震一方了。他的孫子,想來也差不了,看來明廷又現良將了。”
“四貝勒,你說應該怎麽對付這個劉雲威?”努爾哈赤突然發問。
皇太極想了一下,說道:“啟稟皇上,兒臣以為明廷已經腐朽,遼東地方更是糟朽不堪。要除掉這個劉雲威不需動用兵馬,隻要命探子散播謠言,收買劉鋌政敵就可做到。”
“反間計?”
“是的。”
努爾哈赤冷笑著說道:“用不著!傳朕旨意,頒下賞格,凡能取劉雲威首級者,朕都重重有賞。”
“陛下,那劉雲威雖然可惡,但不過是一個小角色,為了他頒下賞格是否太過重視了。”皇太極小心翼翼的問道。
“朕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敢和我大金為敵,朕必殺之!明國凡是敢戰之軍,朕必滅之!”
眾人皆是一震。
“還有件事。”努爾哈赤對代善問道:“大貝勒,這件事情,你看怎麽處理?”
代善跪在地上說道:“啟稟大汗,兒臣治軍不嚴,以至喪軍戰敗,理應削減兩紅旗旗下牛錄,以示懲戒。”
皇太極看著代善父子冷笑著:“絕口不提隱瞞事實的欺君之罪,隻想用治軍不嚴來敷衍了事?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想著就要上前說話,卻突然感到後背一涼,抬頭一看隻見父汗努爾哈赤正怒目瞪著自己。
皇太極猛地一驚,自己打壓代善的痕跡太過明顯了,在自己這個父親的心裏權勢遠比親情重要,不會讓某一個旗主過分強大的。哪怕是親生兒子,自己的大哥褚英不就是例子嗎,自己犯了大忌!
於是,皇太極改口說道:“啟稟大汗,大貝勒所言極是,兒臣附議。”
其他旗主也都過來附議。
努爾哈赤的臉色這才稍有好轉:“傳旨,奪正紅旗四個牛錄、鑲紅旗四個牛錄,劃歸兩黃旗。”
果然!
眾人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咱們的皇上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充實兩黃旗的機會。”
代善父子頓時心神一鬆,連忙謝恩:“罪臣領旨,謝陛下隆恩。”
深夜,一回到府中,代善就找個由頭將嶽托抽了一頓鞭子。此時,嶽托麵色陰沉的坐在床邊,不知在想著什麽。一旁的小妾摸了過來,嫵媚的說道:“時候不早了,奴家服侍您歇息吧。”
嶽托猛地推開小妾,一腳踢在美人的臉上,一張嫵媚嬌嫩的臉蛋上頓時獻血四濺、淤青一片。小妾見嶽托動怒,連忙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台吉恕罪!台吉恕罪!”
嶽托不再理會嚇壞了的小妾,望著窗外的月亮,狠狠的說道:“既然陛下都頒下了賞格,那本台吉就順勢而為。哼!害我被陛下責罰,我定殺了劉雲威這條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