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勸諫(上)

卻說馬越應李儒之邀前往正堂,在踩得積雪嘎吱作響的一路上,心裏卻犯起了嘀咕。李儒因為身份之故也是住在董卓府上的,他與馬越之間有什麽要交流的,多半也是在各自的跨院裏見個麵,少有這麽正式去前堂裏說話的。倘若這是董卓的意思,這還可以理解為主公要招他們這些謀士商議事情,可這是李儒請他前去,就顯得有些古怪了。

雖然心下有著疑惑,但馬越腳下卻走得很快,不一會就穿過了幾重院落,來到了最外一進的會客場所了。進入前堂,看到內裏所坐之人後,馬越的心裏又是一動,這裏居然匯集了董卓麾下所有的謀士,除了李儒外,其他幾個可都是住在董府之外的。他們這些人今日冒著嚴寒,踩著大雪來此究竟是為了什麽大事?

馬越心裏存疑,但禮節卻不能疏忽,忙拱手向幾人作了個羅圈揖,然後坐到了最下首的位置上。無論是他的年齡,跟隨董卓的時日,還是曾立下的功勞,都要在這些人裏敬陪末座的,所以這段日子隻要幾人聚首,他都是坐在最下首的。

幾名文士也朝馬越拱了下手,而後才有個方正臉膛的男子看向了李儒:“文優兄,你今日把我們幾個叫來究竟是所為何事啊?現在仲淩也到了,你總能說了吧?”此人名如其相,姓方名正字遠誌,也算是西涼一地有名的人士了,早幾年就被董卓收到了手下。

其他人聽他這麽一說,也都看向李儒,顯然大家都對李儒今日的所為大感意外。雖然李儒有著董卓首席謀士和女婿的身份,但向來不以此自誇,待人也還算有禮,今日的行為和他以往的風格的確差得有些大,眾人不能不感到奇怪。

李儒掃了眾人一眼,隨即臉上露出了苦笑:“今日請各位前來,為的是一件大事,事關主公與你我之將來。不過在我們得出一個普遍認識之前,此事卻還不能讓主公知道。但此事又過於重大,我不敢拖延太久,所以才會把諸位一同請來。”說著便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了一份帛書來:“你們各自傳看一下吧。”

要不是李儒的身份擺在那裏,要不是後麵他拿出了帛書,馬越心裏都要生出此人對董卓有異心的想法來了。這讓馬越有些想笑的衝動,但看到前麵那些謀士們看了帛書後一臉驚疑和擔憂的模樣,他那笑容也很快忍住了。

因為身在末座,所以馬越是最後一個看此帛書之人。他仔細讀了上麵的文字後,眉毛也是一挑。這份書報其實並不是什麽機密之事,隻是朝廷對董卓的任免情況而已。朝廷以董卓在臨洮之功,而赦免了他之前因剿黃巾失利而被免去官職的罪責,同時任其為破虜將軍。

到這裏,一切還是相當不錯的,這破虜將軍雖然隻是個雜號將軍,但也是一種身份和認可的體現,對董卓今後的發展也有幫助。但是,後麵提到的事情就不那麽好了,除了封其為破虜將軍外,朝廷還讓他節製手下軍隊,暫時維持住眼下的局麵,靜等司空張溫率大軍到來,然後聽其指揮!

居然沒能如董卓之願,把他任命為平亂的統帥,而隻是將其封了個雜號將軍,然後聽人之命而已!這對一般人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了,畢竟你現在連官都不是,還能有什麽奢求呢?但董卓可不是一般人,他的野心之大,此時還沒有幾個人能夠相比,讓他做人的下屬去和羌人作戰,他是怎麽都無法接受的。

如果是在此次臨洮大勝前朝廷有此安排,他還能勉強接受。但現在他自恃已立下了大功勞,自然更難接受朝廷如此的不公舉動了。而馬越也可以想見,一旦讓董卓知道了這事,勢必會大發雷霆,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來。而李儒等作為久伴其左右的親信之人,對此就更加擔心了。

沉默了一陣後,當先說話的方正才道:“此番主公立下如此功勞,卻隻得了這麽點賞賜,這朝廷的確有些過了。”

“是啊。”另一個叫李別的也點頭歎道:“都道朝裏有人好做官,而我家主公在朝裏的根基實在太過淺薄,這需要有人幫著說話時,便少了幾分把握了。”

李儒聽他們這麽說話,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我找你們前來並不是想聽你們說這些廢話的,現在大家應該合計一下該怎麽讓主公不因此事而動怒,最好是能聽從朝廷的安排。”說著一頓,而後又道:“這是我們的人從洛陽得到的旨意的大概。想必此時頒旨之人已經在來我西涼的路上了,雖然因為大雪封道,他們會在路上受阻,但想來也不會太久。我們必須在此之前說動了主公,不然……”

馬越心下也對李儒的說法很是讚同,這才是真為董卓著想的人哪。要是董卓因此事而憤憤不平,在旨意來時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又甚至是一怒之下做出反叛之事,那就真個把自己陷入到絕地裏去了。

但馬越並不知道的是,其實如今的尷尬局麵都是由他一手促成的。在那曆史當中,董卓並沒有立下這次的功勞,所以在隨後朝廷想到了他而重新起用,而後又讓其受張溫指揮時,他還是沒有太大怨氣的。但因為馬越的一番話,說動了董卓出兵,這才有了之前的一場勝利,從而改變了他此時的心理預期。可以說,馬越的一番救民之心,這回卻把董卓給推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上了,這是他之前怎麽都想不到的。

“仲淩,你有什麽看法麽?”看馬越拿著帛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李儒便問道。

馬越張口想說什麽時,那扇為了防寒,以及防止他人聽到他們所說之事的房門突然被人大力地推了開來,隨即董卓就帶著一股寒風走了進來。眾人一見主公到了,臉上都是一變,旋即一個個都站起了身來,朝其行禮。

董卓對此卻全然不顧,而隻眯著眼掃過眾人:“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瞞著我拿主意!”說著他把目光落到了馬越身上,一伸手道:“拿來!”

馬越一聲苦笑,隻得把手裏的帛書遞了過去。很顯然地,董卓已經從其他渠道知道此事了,也知道了自己這些謀士在背著自己商議,這才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的。不過在看到那帛書上所寫後,董卓的臉色又黑了幾分,手緊緊捏住了帛書,幾欲將之捏碎一般,隨後才重重地哼了一聲。

“主公……”眾人見其真個怒了,更是心下忐忑,紛紛彎腰行禮,欲要勸說一番。、

但董卓卻一揮手道:“你們都不必說了!這些人之所為分明就是在欺我董卓在朝沒有靠山了!這些所謂的朝廷重臣,一門心思隻在如何爭權奪利,從來沒有真想過江山社稷!無論是宦官一黨也好,後戚一黨也罷,都不過是一群蠹蟲而已!終有一日,我董卓會讓他們知道自己是多麽無能的!”

說這番話的時候,董卓須發皆張,似是一隻放了狂的怒獅一般。而馬越看在眼裏,心裏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壓力,他想到了自己所知道的後來的事情——董卓提兵入洛陽後,在那裏殺了許多朝廷官員,一時名人,或許此時便已經埋下種子了吧。

“主公息怒,此事……”李儒趕緊想要上來說什麽,卻被董卓一眼看得不敢說話了。而連李儒這樣的親信加女婿都不敢說了,其他人自然更不敢開口了。

董卓恨恨地將手裏帛書丟在地上,然後道:“他們如此辱我,我董卓絕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的!張溫?不過一老朽而已,他有過什麽帶兵的經驗,憑的什麽對我指手劃腳?西涼可不是洛陽,他來了,我有的是手段來讓他回去!”

“不錯,區區一個張溫,隻要他來了西涼,主公就是要他的命也不是什麽難事!”這時馬越突然接口道:“隻要主公一聲令下,我們一定想法子讓他來不得臨洮!”

“嗯?”李儒一愣,大家都在想著如何平息主公的憤怒,怎麽這小子反而在那煽風點火,這不是添亂麽?他剛想出言嗬斥,馬越已經繼續把話往下麵說了:“殺了他張溫還不夠,主公還該直接上書,要求朝廷拜你為帥,若是朝廷不肯,我們索性就自立算了!”

“馬仲淩,你說的是什麽胡話?這種大逆不道之言也是隨便能說的麽?”那方正聽了這話也是勃然色變,大聲喝道。其他某士也都露出了鄙薄之色,本來他們對這個少年能被主公看重就很不以為然,今日此人居然如此大放厥詞,這實在讓他們難以忍受了。

但馬越卻全然沒有因方正的嗬斥而停了嘴,繼續著自己的話頭:“想必以主公之能,必能使我西涼一地與朝廷抗衡,從而建立一番大功業。到時候,主公及家眷就能過上王公貴族一般的日子了……”

董卓本來還有些憤怒的臉色在聽馬越這麽一說後,陡然就是一僵,他似乎是從對方的話裏聽出什麽意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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